冷盈岛杀机(3)
酒吧简单却颇具情调。
百米之外的大海在月光下银光闪闪。细浪拍岸、夜虫呢哝以及某些夜间绽放的
花朵把海岛之夜装点得无比奢华。
酒保兴到高处,便举杯邀请露天院落中所有的客人一起饮酒:“来吧,朋友们!
来吧!
”而酒店里的这些背包旅行客似乎被岛上的冷漠习气所浸淫,大都对他的热情
视而不见。
有一对日本夫妇面对大海坐得笔挺,沉默不语;一个猜不出有多大年纪的面色
苍白的法国人(天知道在这海边这样的天气里他怎么能够保持住这样纯净的肤色),
常自斟自饮;打扮得圣诞树般,来历不明的女人总是衣着妖艳,左顾右盼,很让人
产生不良的联想,她曾经有几次施施然试图接近我,我立刻用书蒙住自己的脸——
在这个岛上再怎样冷漠都不为过。
这些便是我在冷盈岛萍水相逢的旅伴们。
每天清晨四点半,我被Morning Call唤醒,身着运动服短打扮到海边的沙滩跑
步。
那时台风尚未光临,是夏季里最好的时光。我因此得以夜夜闲看海上升明月,
晨晨静观红日自海上喷薄而出。记得小时候教科书里有一篇课文叫做《海上看日出
》,过去了二十多年,当我凝神静气等待太阳跃出海面时,那些词句居然完整地从
脑海中跳了出来,令人惊叹。由此来看,作者的观察真是细微,描述也出神入化。
空无一人的沙滩此时显示出它细致的美。大海总是风平浪静,沙子细密,走在
上面弹性十足,脚印留得浅;浪花拍打在礁石上,水雾升腾;临海的山在清晨显得
生机勃勃,绿意可人;点缀其间渔家人的木楼具有不可言说的古朴之美。
太阳升起得早,六点不到,它便完全跃出海边。阳光在那一刹那光彩万丈,让
人无法逼视,连气温也突然高了起来。这时候,我便大汗淋漓结束海滩早跑,打道
回府。
接下来,是悠长的白天时光。我多是在后院香樟树的浓荫下请酒保支一张竹桌,
举一杯茶、读一本书慢慢杀掉时间。穿山而来的凉风完全不理会太阳的热力,幽静
的阴凉才真正痛快。南方餐厅酒店里绿茶居多,这里虽然远离喧器城市,却也不例
外。片片嫩绿细小的叶子微微颤抖着立在水中,看得见上面极幼小的白色茸毛。第
一道茶滤去不喝,第二道才是上好佳味,到第三道便是鸡肋,大可弃去不饮。
我手上常翻弄一本书。这本书被我攻读植物学的哥哥视为珍宝。据说,那是多
年前他在法国南部La Rochelle 一个古董店里买的。这个历史悠久拥有无数名胜
古迹的地方,似乎每一件东西背后都隐匿着美不胜收的传说。
哥哥将这本大红烫金小三十二开的书千里迢迢地带回北京,藏在他收藏颇丰的
书房里,视为为珍宝,甚至都不允许我瞟上一眼。
这是一本古怪的书。精美绝伦的封面历经百年却不见半点沧桑,而书的内页—
—如果我告诉你,你必会称奇——是手写而成。与其说这是一本书,不如说这是一
本厚重的私人笔记本,书写人落笔显然冷静缜密,你看不到哪怕是半个标点符号的
涂抹痕迹。
我不明白哥哥何以如此热爱这样一本记载了一系列恐怖事件的书?难道是因为
每一页纸上都有花草的白描?不管我怎样请求,哥哥都拒绝将它借给我,而我却素
来对各种离奇传说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临行前的那个夜晚,哥哥向我说起岛上这个植物学家的故事。在他去洗手间的
时候,我在书柜最底层(那里通常摆放着被哥哥打入冷宫的书)意外发现了它。奇
怪的是,它没落一点儿灰尘,光洁如初。似乎与哥哥案头那本经常翻弄的拉丁文植
物词典一样,享受着主人不释手的宠爱。
漫长的午后,我用绿茶和书来消磨时光。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对面也支起了一张竹桌。
不久,面色苍白的法国人竟也坐在了香樟树阴下。他喝的不是茶,而是酒家自
制的杨梅果酒。喝完酒,他趴在木桌上睡觉。我以为他只是小憩,直到看见有小鸟
误把他蓬乱的头发当成是不劳而获的鸟巢,欣喜若狂地又抓又啄,而他依然保持着
旧有的姿态,我才知道这个人早已跑到爪哇国最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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