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盈岛杀机(7)
法国男人说:“没看到没看到,我的钱也丢了呢,你去找老板投诉吧!”
这让我颇为气愤又不便发作。我总不能说在某时某地我看到你们垫着我的书欢
爱吧。
我只好等待时机,幻想有一天,他们也许会不经意地带它一起来坐在树荫下。
当我开始幻想与书重逢的时候,假期即将结束。我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虑中。
我日日盼望着与书会面,再度将它据为已有。
我甚至设想了多种场景。我突然看到它时也许会装作毫不在意,然后对这对可
恨的男女说:“瞧,它跑到你们这里了!”或许我会说:“你们两个可真调皮,居
然跟我玩了这么长时间的捉迷藏!”但是,我想我最可能采取的方式就是径直走到
他们面前,一把抢过书,扬长而去。毕竟我不是一个幽默的人,而他们又折磨了我
太长时间。
除了我之外,另一个人也倍受折磨。就是那个植物般安静的老板兼植物学家,
既然他总是麻木不仁,对我的沮丧也不以为然,那么就让我不时对他念叨念叨那本
几乎迫我疯狂的书吧。
清晨的庭院里,我总要打断他自得其乐的扫地游戏,对他说说那本书的好;中
午的餐厅里,众目睽睽之下我亦要向他索讨我的书——“是在你的地盘上失踪的,
好歹你也要负些责任吧”;黄昏的酒吧,我还要向气势汹汹地谈起这本书,我往往
以酒遮面——天知道那一两盏店家自酿的杨梅果酒能在我的体内起什么反应?在这
样假作的微醺中,我暗自观察那对盗书贼。
他们坐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如胶似膝,我愈是高声地谈论那本书,他们愈是漫不
经心从容不迫。你不知道他们表现得有多默契,以至于那波兰酒保微笑着恭维:
“多么合适的一对啊,真是宛若新婚。”
日本夫妇曾小声地问酒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我不肯放过老板,并始终对他
沉着脸喋喋不休?后来,只要我一招呼酒保来杯杨梅酒,无论是酒店老板还是这对
年青夫妇,都会像纪律严明的士兵看到了指挥官举起撤退令旗那样,立即齐刷刷地
站起来逃之夭夭。
只有盗书者若无其事地喝酒、聊天、有时亲吻。有几次,我几乎要跳到他们面
前,揪着他们的头发把口水喷到他们的脸上讨要我的宝贝。
但是,理智一次次使我的脚步拐了弯。最后绕过他们走到酒吧台前,再灌一杯
果酒。
不过,清晨的时候,我是不向老板讨要书的,我的态度还堪称温柔。你也清楚
黄昏酒后的散漫撒野不过是对露水夫妻的旁敲侧击。清晨时,我只向可怜的店老板
说说书的好处。
我跟在他“刷刷刷”打扫声后,讲述着所有能回忆起来的书中的每一个情节。
在漫长的回忆与叙述中,我发现了以前从未留意的事情。
F
这本书的撰写者似乎是一个有着极高文学修养的乡村医生。
他在书里满怀激情地描绘了乡间的美景:某阵让树叶翕动的微风,某朵在阳光
下吐露香气的山花,某枚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晰脉络的树叶,鸟儿拍动翅膀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激起层层微尘的暴雨……
同时,他又用生硬冷酷的笔触写下了一些离奇的事情:比如女主人在月亮躲进
黑云后与情人约会,一个看似忠心耿耿的仆人藏匿了主人的一封至关重要的信件,
一个突然出现在乡村小道上风尘仆仆的异乡人,一桩看似正义的复仇事件,一个流
浪汉杀死了好心收容他的人,一个沉溺于口腹之欲的饕餮者……
我用这些短句来例举书中小故事的开端,却没有花笔墨来告诉你每桩故事的结
尾,相信我,我并不想折磨读者的好奇心,我只是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去赘言描述,
因为这毫无必要。所有故事的结局都是相同的。故事一开始出现的享受着明媚阳光、
呼吸纯净乡下空气的主角们,那些曾经的饕餮者,告密者,不忠者,偷窃者,阴谋
者、偷情者……全享有同一个结局。这些曾经生龙活虎的人们,随着书页的增加,
变得有气无力,气若游丝,身上显示出花色不同的斑纹——不忠者显示出紫斑;偷
窃者泛满黑斑;而背信弃义者显示出蛇型花纹;然后他们会气喘、短暂休克,然后
不知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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