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忠男人的命名(1)
A 今天我是在三里屯见到怪怪婆的。
她穿着一条艳红的八分裤,脚踏一双嵌满粉红小珠珠的大红软牛皮平底鞋,还
把她的披到腰际的发散开来,如果不仔细看,真的认不出她来。由于她今天的精心
打扮,当我和她打
招呼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逃遁。这是她惯于做的事情,往往在我叫一声“怪
婆”之后,便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她。
有时候,我怀疑那个坐在露天酒吧里背对我扎着马尾辫的艺术家是她,但对方
转过头来是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我的怪婆决不会有这种苦大仇深的眼神;有时
候,我会以为那看上去是男子,事实上是女儿身的新酷女子是她,但当对方向我抛
来迷离眼神时,我知道自己又一次认错了人。我的怪婆是个心地如同水晶般的老小
孩,她才不会那么狐媚。
后来,怪怪婆对我说,她之所以会逃掉,是因为她的装束难看。她有时是个疏
懒的女人,有一回我在看到她的嘴角挂着几天吃剩的饭粒,就愤怒地对她说:“如
果你再这样邋塌,我就再也不希望见到你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结果整整一个夏天,我只见过怪婆十次,其中有九次都
让她逃脱了去。这一回,她远远地就对我展露颇具魅力的微笑,想来是因为装扮出
色,化妆精心的缘故。人家常说美丽的外表可以增加女性的自信心,看来果真如此。
虽然我家怪怪婆是千年老巫,但她女人心性却没有因她高深法术而改变多少,
相反,我倒是感觉她愈来愈孩子气。由此想到适于人的道理也适于巫婆和妖精,所
谓“老天真”,“老小孩”,“老来俏”大抵指的就是这个。
怪怪婆带着快活矜持的笑容,在满面狡猾的小贩和人高马大的老外以及花花绿
绿的酒吧客中,向我不为人知地做了一个飞吻。然后昂着头,挺着胸,热性十足,
像一头骄傲的母鹿那样步态轻盈地自窄小马路披荆展棘横穿过来。
喧闹的人群和拥挤的车流突然一律沉默,向这个美丽女人行注目礼。
“妹妹,你瞧!这里是高级轿车。”她笑道:“你看,所有出租车在四点以后
就不允许进入三里屯这条酒吧街了。”
她对我挤了一下美丽的左眼:“可是,这些酒吧全是低鄙粗陋的违章建筑,哪
有文化可言,你们却趋之若鹜。人类真奇怪。”
怪怪婆又挤了一下美丽的右眼:“现在,我需要在夜里飞到西山,才能找到一
处安静的地方睡觉;而十年前,这里还是安静的池塘和田野,吵醒我的只有月光的
播撒声和蝉鸣。”
“现在是网络时代啊,怪婆。网络时代一天等于一年的。”我说。
怪怪婆的手很自然地凑上来,亲热地拉住我的手,她握手的方式很奇怪,五个
手指妄图与我的五个手指相互纠缠。这是他们一种正常的社交礼仪,可是人类却不
喜欢这样做,除了跟自己最亲近的恋人偶然有如此亲近的举动外。
于是我甩开怪怪婆的手说:“别这样拉着我,人家会以为我们是同性恋的。”
“怎么可能是同性恋?最多是人怪恋。”怪怪婆不以为然地收回了手,又眨了
一下她美丽的左眼。
“你别总是一会眨左眼,一会眨右眼的。我们人类做调皮状,眨眼睛只固定眨
一只的。”我被她调皮地不断变换眨动眼睛弄得头晕。
“哪一只?”怪怪婆不断地一会儿眨左眼,一会儿眨右眼,饶有兴趣地问。她
最近十分喜好模仿人的动作和性情。
“一般来说,左撇子眨左眼,右撇子眨右眼。”我回答它。
“啊,这一点,我比你们人类要先进!我的左手如右手一样灵活,左脑和右脑
一样聪明!”怪怪婆得意地说:“你看你看!”她从耳朵后取下一块小小的树皮,
上面尽是我读不懂的蚯蚓状文字。
“这是狐狸国的智商和体验证明,上面的文字说我怪怪婆是个全才!”她得意
洋洋地笑着,“我决定,我要两只眼睛一起眨,既然你们对眨眼睛有这样的规定,
那我也入乡随俗吧。”然后我发现怪怪婆只要作调皮状,就一下子闭住所有的眼睛,
像等待接吻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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