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第一章进门(7) 老太太长叹一声:" 丈夫是天,失去丈夫的女人就像天塌了一样,漫漫长夜, 冷壁孤灯,这日子太难熬了,所以每到天黑,我就把这满院的灯一盏盏地点亮, 等到精神气儿都用完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二十年如一日,风雨不改,这其中 辛酸和血泪,你们年轻人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玉禾仍有些不解地问:" 贞节牌坊真的这么重要吗?值得您用一生的幸福去 交换。" 老太太说:" 你错了,我用一生幸福交换的不是这冷冰冰的石头,而是辜家 的声誉和儿女们的荣耀,可惜啊……" 玉禾看她眼色,忙上前扶她在一边坐下。老太太接着说道:" 老大少群成亲 没几年就突然离开了家,现在音信全无。老二少权体弱多病,撑了这么多年,年 前终于熬不住,随他父亲去了。老四守贞是女孩子,迟早要嫁的。我唯一的希望 只有老三少棠,可是他却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我根本就降不住,所以我只能把 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 我?" 玉禾有些奇怪。 老太太说道:" 其实我们见过的,去年冬天,在文家染坊……" 去年冬天老太太带着方嫂去文家的染坊选布。那时正是文家染坊兴盛热闹的 时候,下人们忙进忙出,文父引着老太太在旁介绍:" 这些都是刚刚染好的,您 看,这桃花红多漂亮,平日里穿着都喜气……" 老太太看着那布料也觉得满意。 忽然四叔拿了一匹黄绸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您看, 这群该死的把谭贝勒定的茜素红染成琉璃黄了。" 文父也有些慌张," 这可怎么 办?明儿就是谭贝勒的寿辰,就算连夜赶工也来不及啊。" 就在这时,谭贝勒带着一群手下从外面进来:" 哟,才跨进这院子就听见有 人在喊我的名字,怎么样文老板,我的茜素红染好了吗?" 忽然间他的目光移到 了那批黄绸上," 咦,这不是我从宫里带来的那匹绮罗吗?怎么是这个颜色?" " 这……" 文父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谭贝勒一把揪住他的衣服," 姓文的, 我可是看得起你才照顾你的生意,你要是让我这寿诞过得不痛快,我就让你一辈 子都不痛快!来人啊,给我砸——" 文父连忙恳求:" 贝勒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却听见内堂里传来一声娇喝:" 住手!" 所有人不知情形,一时都停了手。玉禾从里面跑了出来,文父一惊,赶紧上 前拉她:" 玉禾,这不关你的事,你给我进去。" 玉禾一笑:" 爹,女儿素闻谭贝勒天生贵胄,是个真正的贵族,今日有幸得 见,您就让我给他老人家请个安吧!" 谭贝勒奇怪:" 你又是谁?" 玉禾上前大大方方地请了个安:" 小女子文玉禾,是文天一的女儿,将绮罗 染成琉璃黄正是小女子的主意。" 谭贝勒道:" 这么说是你跟我过不去。" 玉禾却说:" 非也,非也,小女子此举乃是替贝勒爷着想。" 谭贝勒疑惑:" 此话怎讲?" 玉禾连忙说:" 大清国虽然没了,可贝勒爷高贵的血统还在,您的大寿要是 也用茜素红的话,岂不跟普通百姓一样?所以玉禾才擅自做主,替您染了琉璃黄, 玉禾觉得,只有这象征皇家的琉璃黄才能彰显出您高贵的身份,您觉得呢?" 谭贝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黄绸,点点头:" 说得有道理,让我瞧瞧," 他 转头又问那些属下," 欸,这琉璃黄看起来倒是不错,你们说对吧?" 手下们愣 了愣,随即纷纷点头附和。 待到谭贝勒他们兴冲冲地走了,玉禾才得意地朝父亲眨了眨眼睛,搞得文父 哭笑不得。而这一切,都落在了老太太的眼中。看着玉禾朝气蓬勃的脸,她不由 得笑了。 听完老太太的话,玉禾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原来竟是这样:" 我爹老说我凡 事喜欢强出头,锋芒太露,迟早会吃大亏,现在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了。" 老太太却说:" 好孩子,我知道嫁到辜家非你所愿,可女人一辈子求什么, 还不是求一个好归宿?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一匹脱了缰的野 马,只要你肯用心,一定能把他变成好丈夫好男人,你——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吗? " 玉禾颇有些无奈:" 我人都已经嫁过来了,还能说不愿意吗?" 老太太说:" 我知道你委屈,我不是迫你,是求你,求你体谅一个做母亲的 心,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你也可以走,你爹的借据在这里,我决不用它来牵绊你。 " 她说完掏出借据,一撕为二。玉禾不由得凝住。 老太太转身道:" 我去叫人替你收拾包袱。" 她刚欲走,玉禾顿了顿,也抬 起头:" 等一下,我……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到,我只能试试看……" 老太太笑了,热泪盈眶地抱住玉禾:" 谢谢你玉禾,谢谢你,你知道这一声 试试看对我来讲多重要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一定能……" 玉禾叹了口气,抬头看远处的天。天空中曙光乍现,原来这一夜,这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