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白云空载天一阁(5) 黄宗羲在《天一阁藏书记》中说:" 尝叹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 则难之难矣!" 黄宗羲说得没错,但是,"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这本不是什 么憾事,许多藏书家传诸子孙,或散或卖,这没有什么不好,良禽择木而栖,君 子择主而事,书亦如此。与其让一批目不识丁者苦苦看守,当作祭品来顶礼膜拜, 还不如让这些书各得其所,找一个爱它读它离不开它的新主人,哪怕这主人穷困 潦倒。看来,黄梨洲之叹,并没有叹尽这书中之无奈——读书难,藏书尤难,藏 书不散而又读书不辍则更难更难啊! 面对天一阁,我不能不陷入一个更大的困惑之中,历史典籍对我们真的那么 重要吗?为什么一个有着悠久历史和无数典籍的民族,却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欠发 达的民族;而一个没有悠久历史和无数典籍的民族,却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 民族。这是为什么? 面对天一阁,我不能不发出这样的疑问,假如没有天一阁,中国的历史究竟 会倒退多少年?假如有了天一阁,中国的历史究竟会前进多少年? 其实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了,一座藏书楼的兴衰,无非就是一 座藏书楼的兴衰而已,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好,也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糟。 一个民族一旦把收藏看得高于一切,那么毫无疑问,这个民族便是一个丧失 了创造力的民族,便是一个停滞不前的民族,便是一个没有生机没有活力的民族。 天一阁有一处碑林,石碑上的字迹被岁月的风雨无情地剥蚀,已经看不出碑 上写的是什么了,但人们还是把它们收集过来,在这里供奉着。面对碑林,我突 然感觉,我们所向往的天一阁,其实和这碑林一样,它存在着,却没有内容了。 这也许就是" 有" 和" 无" 的辩证吧? 其实,我们和范钦的后人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们不知道自己守护的东西究竟 是什么,而我们又何尝知道,我们竭尽一生所守护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我想起唐 代诗人崔颢的诗:"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 千载空悠悠。" 我惊讶,此刻想起这首诗,难道是上苍要给我什么启示吗? 当一群游客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才发觉,我已经在雨中站了许久。我茫 然四顾,不知道还应该去看点什么? 走出天一阁的时候,雨还在下着,我漫无目标地走进一条书店林立的街道。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这座文化名城之中,就在这样一座神圣的天一阁 下,每一个书店里都卖着盗版的图书,就连为天一阁名噪天下立下大功的余秋雨 先生的新作《借我一生》,竟然也是盗版,原价40元的书,在这里仅卖10元。我 不能不为余秋雨悲哀,我不能不为天一阁悲哀,我不能不为宁波这座文化名城悲 哀。 我真的有些后悔了,一个不对普通人开放的楼阁,我来干什么?一个只对权 威开放,只给权威带来荣耀的楼阁,我来干什么? 天一阁,我不会再来了,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