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2)
A
“A ,有人找! ”
我刚想趁课间十分钟趴在课桌上迷糊一会儿,就听见教室门外有人叫我。
“谁? 啊……”我勉强抬起头回应了一声。
“你妹。”一个哥们儿招呼我。
妹妹! 多么好听的一个名词,多少男生梦寐以求地想有一个漂亮的妹妹,以能
够在别人面前炫耀,更何况我这个妹妹跟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这就更加招惹来
许多羡慕的眼光。可我却一听见她上班里来找我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倒不是因为妹
妹不怎么漂亮的缘故。这个跟我毫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出现,会使别人想到我的
家庭,她是我爸跟我妈离婚后又找的那个女人带过来的孩子,那个女人是我爸与我
妈之间的第三者,是她的力量将我爸从我妈身边掠走了。幸好我这个人还算得上知
书达理,没有把对她妈的憎恨转移到她的身上。
“干嘛? ”一出教室门,我便没好气地问,“大清早的找我干嘛? ”
“A ,今天你回去吗? ”
“回去? 回哪? ”
“回家啊! ”她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显出女孩儿天真无邪的样子。她和我同在
一个年级,现在高中的女孩子装纯情比扮妖艳还要令人恶心。难怪香港的梁咏琪只
纯那么一点点,就成了男生眼中的稀有动物。
我没有吭声。
她拽住了我的衣袖:“哥,回你爸那去。”
“爸! ”这个在亲情中最亲近的血缘称谓让我火冒三丈。我一扬胳膊把她的手
甩开:
“不回去! ”说完我就想转身回教室。
她大声喊着:“爸爸让我问这个星期你回不回去? 你都一个月没有回去了! ”
她竟然管我的生父叫“爸爸! ”真好意思! 她不可以这么叫,应该像我称她妈
“那个女人”那样称“那个男人”怎样怎样才对。她妈的,她不可以管他叫“爸爸”
!我真的火了:“他不是你爸爸!更不是我爸爸! ”我有些失控地喊了出来。
她傻愣愣地看着我。
我的手指在颤抖。
一个女生从我身旁走过,紧紧地搂了搂自己的肩膀,不远处有几个男生怯生生
地看着。
……
不行了,我变得完全失控了:“去他妈的爸爸! 滚开——”我竟然冲着这个跟
我一样遭遇的女孩儿骂开了。我扭头迈着疾步走进教室。
“砰! ”的一声,我狠狠地摔了门一下。这声响震得全班鸦雀无声,同学们的
目光都盯向了我。
第一节数学课因为老师去外校听课,临时换成思想政治课。已经在教室内准备
上课的教思想政治的老师也盯着我,她脸上露出对我的鄙视。我看了她冰冷的脸一
眼,然后,“咳……呸——”我使劲从嗓子眼儿里咳了一口浓痰吐在她的面前。舒
服极了,我迈着大步向我的座位走去。
教思想政治课的老师在我身后喊:“你给我回来A ,给我擦了! ”
我没听见。
刚迈出大学政治系门槛的年轻的女教师拿我没辙了,哭着跑出了教室,全班上
了一节自习课。很快,我这口痰在空气中也就被分解掉了。
A ’
今天是星期六,放学很早。天还没有黑下来,阳光已不再那么强烈,现在它很
柔和。教室里的灯已经关了,自然的光线投射在黑板上,劳累了一天的黑板终于可
以休息了,虽然它身上的斑驳字迹仍没有擦净。我是倒数第二个走出教室的,因为
最后走的那位同学是要锁好教室门的。
我站在楼道窗口处向下望了望,乱糟糟的一片。学生们就像一团团的马蜂,倾
巢似的往外挤着,再看校门口的情景,使我想起了早上使用的那只快用完的牙膏,
得那么一点一点往外挤。我想,还是过一会儿人少点的时候再走吧。于是决定先去
趟走廊尽头的厕所做生理排泄。
现在虽然校门口人很多,乱成一团,但教学楼里已变得空荡荡的了。老师也已
经下班回家了,楼内很静。我此时觉得楼道里悬挂着的那些哲人们的画像好像在盯
着自己。
这时,从楼道的另一头传来很轻柔的脚步声,脚步声渐渐地越来越近。
是一对恋人的脚步声,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对男女中学生恋人的脚步声。男生挺
着胸膛搂着怀里的“林妹妹”,女生则闭着眼睛,陶醉似的依偎在情哥哥的怀里,
那样子仿佛靠在一座坚硬的岩石上。他们俩人旁若无人地微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去,
这情景使我有些不知所措。
脚步声离我远去了,他们消失在楼道的尽头,他们下楼去了。
楼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寂静,外面也安静多了。校园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学生。
我想到了刚刚看到的情景,猛然,寂静所导致的孤独感瞬间侵占了我的心头。
“啊——”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嗓子。
楼道另一端传来了回音,我本希望这回音能够使我聊以自慰,可当我听见这干
涸的、毫无感情的回音时,只感觉到一种怅然更加强烈地袭来。
这时只见有一只小麻雀飞到楼道的窗沿上,用尖尖的小嘴“当当”地啄着玻璃
窗,似乎它在对我说着什么。此时,我想找一个人聊聊,想找一个女孩儿。尤其在
我看见那对甜蜜的学生恋人之后,我想起了一个人——蓝妮。
蓝妮是我初中的同学,上学时,她很亲近我。后来由于中考的原因,大家就分
开了,以后也就再没有什么联系。只听说她考得不好,家里又没什么底儿,便上了
所差点的高中,也可能是所职高、职专什么的。不过这倒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她很
漂亮,很清纯。
我拿出电话本,很快便找到了她家的电话。
“嘟……嘟……嘟”,对方电话毫无感情地响过之后,传来的是像山涧泉水般
那样活泼、甘甜清脆的美妙声音。
一听到是我,蓝妮很痛快地答应了我的邀请。
我们约定在世贸中心车站见面。车站离学校很近,5 分钟我便到了。
蓝妮乘坐公交车过来还要过一会儿,为了消磨掉这段时间,我点燃了一根香烟,
让烟雾再次陪伴着我。
102 路电车停下了,有很多人下车,但没有蓝妮的身影。抽烟是件很舒服的事,
尤其是现在,它的麻醉和刺激功效使我陷入了沉思。
蓝妮很美,这是我约她出来见面的直接原因。升入高中后的一年多时间与她从
未见过面,如今她美到什么程度呢? 这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及早地做好思想准备,
不至于我在看见她的时候手足无措,过于尴尬。我记得她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六八左
右,三围也很好看;她的一笑一颦总会让人想到汉语里形容女子漂亮的常用词——
婀娜多姿。但似乎这并非是她真正拥有的美丽。这种美丽,很多女孩儿都拥有。
我记得有一次放学,看见她在水池边蘸着清水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裙角。在她
裙角上玷污着一点泥污。我看到那是一条长裙,洁白的长裙。她半蹲着,弯着腰,
不时地用手指沾着清水,小心地滴在泥点上,两只手轻轻地搓着。她的头发不算长,
但当她低着头的时候,却也能遮挡住漂亮的脸蛋。泥点仅靠清水和手的力量很难搓
掉,或许因为裙子太洁白的原因,使得这丁点的玷污显得太扎眼。她无可奈何地挺
起身子,站起来。在她仰头的一瞬间,头发甩到了脑后。这时下午柔和的阳光与水
波的映射更使她的面部变得晶莹剔透。她的嘴角上有一个小美人痣,也正是洁白的
长裙上的泥点与嘴角上的那个小黑痣,使她更显出独有的美丽和清纯。这一切在活
泼的光线照耀下点亮了我的目光……
蓝妮的确很美丽,是的,很美丽。
又是一辆102 路电车停靠在站牌旁,又有很多人下车。但这次依旧没有蓝妮的
身影。
我点燃第二根香烟。耐住性子等待。这时有个姑娘向我走来,看上去很漂亮,
但总有一种造作的感觉:她的眉毛很细,因为那是修的;她的脸色红润,那是因为
涂抹了太多的腮红;噢! 还有那充斥着性感的嘴唇,更像是吃了人血馒头。这个向
我走近的姑娘,身着的一件薄薄的纱状衣衫使得她粉红色的内衣若隐若现;短短的
一步裙紧紧地裹住臀部和大腿,使她的前行举步艰难。她离我越来越近,冲我微笑,
我真不敢确认这微笑是给我的。这陌生的微笑,太妖艳。然而,我此刻又清楚地看
见,在这微笑的嘴角上有一颗显眼的黑痣……
烟从我的嘴中滑落,掉在地上。
“啪! ”一摊鸟屎从空中擦脸掉在我的脚前,白黄相间的鸟屎溅在了我的皮鞋
上。
我顾不得这些,跑! 我猛然转过身子,撒开双腿,窜了出去。
这时只听见她在后面喊着:“A ’!A’——”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简直是噩梦!
红灯!
怎么办?
闯!
我已经顾不了太多,不然她很快就会追上来了,我此时竟他妈的黄飞鸿转世似
的,三下五除二,连蹦带蹿越过了马路。我耳边骂声不绝:“兔崽子不想活啦! ”
“你小子找死也不看个地方! 真他妈的混! ”……被我的行为激怒了的那些出租车
司机来了脾气。
我顾不上还嘴斗骂,一口气蹿过了两个街口,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街上的路灯与商店的霓虹灯都闪亮起来。我不想再
回到嘈杂的大街上,害怕碰上熟悉的人,更害怕再与她碰面。我看见在这胡同的尽
头有一丝幽暗的蓝光在跳跃,我决定向胡同的深处走去。
这是一条死胡同。那闪烁的蓝光是一家酒吧的霓虹灯标志,霓虹灯上闪烁着
“孤独的夜”。
在霓虹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于是,我拐进了这“孤独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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