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日(1) 1937年8 月13日上午9 时一刻,也就是20多艘日本兵船在黄浦江上排成一排, 将炮弹和刺刀统一瞄向东方巴黎——大上海时,何清风正站在教室的窗前,望着刚 刚升起的罩着一层晕气的太阳,那太阳显得苍白无力。此时,从远处不断传来一阵 阵隆隆的枪炮声。何清风心里清楚:仗还是打起来了。一阵枪炮声响过后,何清风 走回了讲台,想给学生们上完这最后一堂课。他手中拿着课本准备继续讲解“有朋 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紧接着又是一阵更加激烈的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听得出 来,这枪炮声是驻守在上海城的军队还击的。何清风竟不由自主地自语道:“大上 海呵,你可不要成为东三省啊!”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抬起头小声地提醒道:“老 师,课本里可没有这句话的!”何清风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让学生继续看课文。他 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紧接着,一名男生倏地从后排站了起来,声音响亮地问道 :“老师,是不是打起来了?”课堂上顿时慌乱起来,学生们一个个都显得惊恐万 分。何清风将手里的课本放下,镇静地看着最后一排上站着的这个身材魁梧、面色 黝黑的男生,摆了摆手,将一缕搭落在前额上的头发往后拢了拢,又一次拾起了课 本,似乎打算继续讲课。“老师……”站着的那个男生双拳攥紧,狠狠地砸在课桌 上,“老师你难道听不见这枪炮声吗?上海在打仗了,日本鬼子就要打进来啦!上 海快成东北了!同学们,有敌自远方来,不亦愤乎啊!”何清风老师没有再看这位 站着的男生,此时他高声朗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 “老师,我要报名参军!”站着的男生高声喊着。“我也要去!”坐在他旁边的另 一个男生也倏地站了起来。何清风看着他们年轻人那特有的杂乱的眉毛下一双双愤 怒的眼睛,不情愿地将书本放下,转过身去,又一次摆了摆手。“国破了,山河不 再……”这时,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从远处传来,与此同时下课的钟声和城市 上空刺耳的警报声也响了起来。何清风老师赶紧护送着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在慌乱中 转移出教室。看着学生们的身影,何清风喃喃自语:“还都是些孩子呵,你们去了 又有何用?”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太阳,发现它已经被炮火的浓烟包围住了。 庄明飞趴在战壕里,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眼泪、鼻涕混着黑灰,泥一样粘了 一手。他刚参军不到半个月便上了战场,这正是依了他自己的心愿,可是现在他连 打哆嗦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个劲地骂着,可眼泪还是一个劲地从眼眶里往外涌。 刚才一排日本鬼子的轰炸机嘶叫着从上空掠过。庄明飞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土里, 炸弹产生的巨响使他的脑子嗡嗡作响。现在再看他那张原来黝黑发亮的脸,已经变 成土灰色的了。此时,庄明飞双手紧握着枪,想紧扣着扳机,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将 手指伸进扳机扣中。庄明飞浑身哆嗦得厉害,心想,战场可不是个好地方。这么想 着,心里就更害怕得要命。过了一会儿,庄明飞哆嗦的手指扣到了扳机,紧张的心 一下子镇定了下来。说来也怪,他抬头看了一眼战火弥漫的上空,反而觉得刚才的 敌机轰炸只不过是打了几个闷雷而已。这时,有一个老兵从战壕的不远处爬过来。 老兵爬到庄明飞的身旁,抬起头笑嘻嘻地问:“咋样,上战场的感觉怎么样,娃子?” 老兵的笑脸就像这战壕前的一条被日军轰炸过的公路一样,龟裂得一块块的。庄明 飞看到老兵笑嘻嘻的脸,感觉放松了许多,手依旧紧紧地握着枪。“你的那个同学 呢?”老兵问道。庄明飞这时才想起了刚才趴在自己身旁的钟潇。钟潇是庄明飞中 学的同班同学,两个人都是怀着保家卫国杀日本鬼子的决心参军的。庄明飞慌忙地 伸出手在自己身旁的土堆上乱扒着。刚才的轰炸,战壕的土被震得坍塌了一大片, 钟潇好像被埋在了下面。庄明飞心急得厉害,在老兵的帮助下,他很快摸到了一只 手,他感到这只手虽说僵硬但却还有些热乎。庄明飞喘了口气,使劲拽了这只手一 把,接着一层泥土和一只被炸断的胳膊被其抛在半空中。“钟潇——”庄明飞大喊 一声,跳着想伸手去接住这条断臂。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就感到身旁的一大片泥土 “呼啦”一声就被扬了起来,钟潇浑身泥土地从土堆里站了起来。“奶奶的,狗娘 养的小日本,操你奶奶!”钟潇气急败坏地叫骂着,紧接着扣动了手里步枪的扳机, 一边乱吼叫,一边乱打枪。庄明飞想扑上去按住钟潇,钟潇已经因为战场上的过度 紧张而变得情绪极度亢奋。这时老兵却一把按住了庄明飞,“别动,趴好,战场上 枪子可是不长眼的。”庄明飞听了老兵的话,老实地趴在战壕里,看着老兵匍匐到 钟潇的脚下。情绪失控的钟潇仍然拿枪在疯狂地扫射着,只见老兵的身子猛然一跃, 猎豹似的站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拳狠狠地打在钟潇的下巴上。情绪疯狂的钟潇像 是失了魂似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老兵像没发生什么事似的拍了两下手,倚着一个 小土堆坐了下来。看着庄明飞略带嘲笑地说:“你们真鸡巴差劲,一个狗日的轰炸 就把你们吓成了这么个熊样!摸摸自己的裤裆,还有没有两个蛋?算不算个男人! 是男人就不能这么个熊样!”这时,庄明飞才感到自己的裤裆里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