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和伤者就杂热、申腊事件在浪卡子县衙公堂上所做的陈述已经结束。但是, 诸如‘杂热女主人为何寻死?’‘ 她死前为何不先杀掉那位伤者?’‘申腊驿 站的女主人为何企图暗杀伤者?’之类的疑问,被提到了县衙公堂。由于杂热事件 的当事人全部已经变成尸首,因而不得不依靠衙门的智慧去进行推理。为此,堂上 进行了如下辩析。 首先,有人提出,所谓“寄去一只绵羊”,固然不失为一种奇怪的口信。但仅 凭它的奇怪之处,就认定这是杂热事件的缘由,难以得到法律的认可。那么,还有 谁能讲出更确切的理由呢? 对此,巴桑阿爸释疑道:“在我们申腊,早在一部分人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即所谓' 绵羊,是肥的意思。还有一个本案尚未涉及的用语,叫做:山羊”听说是 瘦的意思。据了解,这两种用语,是留宿过路客人的户主在相互间进行串通时,用 来表示客人是否有钱而使用的暗语。因此,所谓‘寄去一只绵羊’,是指送去了一 位肥的即有钱的旅客。换句话说,这就是‘干掉’的暗号。巴桑阿爸继续道:“ 这些暗号是如何偷偷外传的呢?那就是;杂热驿站先后给申腊驿站‘寄’去了四只 ‘绵羊',其中的两只即两位旅客,后来改宿到了申腊村,这些暗号,正是从这两只 ‘绵羊’嘴里传出去的。”县衙总管也对‘杂热女主人因何寻死’‘她死前为何不先 杀死伤者?’的问题作了解释。他说:“那天夜里,直接参与' 宰羊' 活动的是杂 热信差、申腊信差以及杂热信差的羊棺儿子。但女主人绝不会因为自己是妇道人家 而睡大觉。相反,她肯定从灶间的门窗内,把客房门口那两个人的死亡和旅客上房 寻找砸石头的人等情节看了个一清二楚。而且无疑能讲出他们是谁。过了一会儿, 当她听到房后传来两声枪响时,她清楚地知道,那位从房顶砸石头的人,也在枪口 下送了命。此刻,她必然感到大势已去,便悬梁自尽。但是她自杀前为何不先弄死 这位旅客呢?这是因为,女主人尚未得知那位旅客也在长矛下受了重伤。所以她估 计那人势必会来找她,也害怕旅客将她活捉后送官,受法律惩办,备受折磨。因而 决定在旅客没有找到她以前,选择自我了断的方式,上吊自杀。”对于“申腊驿站 女主人为何企图暗杀伤者?”一问,县衙总管解释道:“申腊驿站的女主人,不仅 从骡夫口中得知了杂热的一切情况,她丈夫和杂热驿站全家人早已命归黄泉,而且 明白,伤者是杂热事件的唯一见证人。因此,申腊驿站的女主人谋杀旅客,说明她 是为了毁灭证据。但是,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总有被人识破的时候。这就是申腊驿 站的女主人谋杀罪行因小姑娘一声惊呼而落入骡夫眼中的时候。”“既然如此,申 腊驿站女主人为何又要去杀骡夫?”又提出一条疑问。 “自然也是出于杀人灭口的目的。”县衙总管清了清嗓子又道。 “骡夫不知杂热事件的内幕,因此申腊驿站女主人的最初动机,只是要杀害伤 者。她认为不必杀死骡夫。然而,小姑娘的那声惊呼,使申腊驿站女主人窒息伤者 的罪行,在骡夫面前暴露无遗。这就自然使申腊女主人产生了' 要杀死伤者,就必 须先除掉骡夫' 的念头。”“这不可能。假如骡夫和伤者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有申 腊驿站母女俩,杀人凶手就非她们莫属,还能赖到谁头上去?所以申腊驿站女主人 决不可能干这种引火烧身的蠢事。”又有人提出新的看法。 “并非如此。”县衙总管再次重申,“其理由是:假设骡夫和伤者遇害,活着 的就只有申腊驿站女主人和小姑娘。这时她们可以对案情进行随心所欲的解释。依 我看,她们很可能作这样的解释:是骡夫先来杀女主人,而女主人出于自卫目的, 不得不杀死骡夫。至于那位伤者,决不会承认是被她窒息死的,定会说成是由于伤 势恶化而死亡的。此时,能够证明这件事的,只有小姑娘一人,而小姑娘又是从女 主人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女主人将一句一句地教她如何上堂作证。这样一来,就 无法指控凶手就是申腊驿站的女主人。”接着,又有一位乡吏提出疑问:“除小姑 娘外,谁都没有看到那位旅客有很多钱。因此,单凭小姑娘在那位旅客面前说的一 句' 哎呀,我的妈呀,好多好多的钱。' 就能相信这位旅客是一只' 肥绵羊' 吗?” 县衙总管在未作任何解释之前,先问小姑娘:“你几岁了?” “不知道。”她回答。 “就算有十岁。在乡下,别说这位小姑娘,就连一些老太婆也不晓得自己到底 有多大年纪。”说完,他又问小姑娘:“你向谁讲过那位旅客有很多钱?”“对阿 妈讲过。”“怎么讲的?你把讲给你阿妈的话再讲一遍。”县衙总管又道。 “我说:‘这钱是那位旅客给我的。’便把十两钱交给了阿妈,接着告诉她, ‘哎呀,我的妈呀,他有好多好多钱。光一百两的票子就有这么厚!’”小姑娘还 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钞票厚度。 问到这儿,县衙总管对疑问作了如下解释:“对于那位旅客是否有大把的钱, 申腊信差并没有轻信小姑娘一个人的话,而是从其他方面做了多次的观察。比如, 申腊信差问过他,‘您这次到印度打算做什么买卖?’伤者回答他,‘从大竹卡买 羊毛拿到印度出手,再购回一些年货。’‘您打算这次买几卷羊毛?’‘我想进个七 八十卷。' 两人之间的对话,显然是申腊信使为了核实那位。旅客到底有多少钱, 所进行的一次试探,假使一卷羊毛按七秤计算,购买七八十卷羊毛至少也要有五六 百秤银子”县衙总管继续说道:“此外,申腊信差为探明这只’绵羊‘是否真肥, 还做了另一次试探。那就是当那位旅客就要离开申腊时,申腊信差把他扶上了马。 众所周知,帮助一个人上马,通常的做法是帮忙的人走到骑者对面,用手压住马蹬, 保持马鞍的平衡。但申腊信差并没有那样做,而是站在骑者一边,扶住了骑马人的 腰,就像扶一位病人上马一样。他这样做,表面看来像是在帮助那位旅客上马,其 实他是为了摸清那位旅客腰间是否缠着一条大钱袋。等到证明那位旅客确有大量的 钱时,才捎出了’寄去一只绵羊‘的口信。而在这以前,并没有捎这种口信。”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