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一回,一位后藏赶驴人从布达拉宫前经过时,为她众多的窗口而惊叹。他想 数一数那里面到底有多少窗口、就一边走着一边数了起来,可是数到后来,他发觉 自己不但数不清窗口,而且连赶着的那群毛驴也有走失的危险,便又回头来数毛驴。 由于他忘记数他自己身下骑着的毛驴,因此数来数去,总是少了一头。于是,刀下 个赶驴人,骑着自己身下的那头毛驴,走遍拉萨所有的大街小巷,去寻找毛驴…… 布达拉宫下面,有若干步行或骑马的行人,还有赶着毛驴及驮着百货的骡马通 过。偶尔也有身穿黄色锦袍的贵族精骑路过。这时,那些行人便急忙把自己的毛驴 拦在路边,为他们让道。那些把枪挂在木屋内,自己却像骰子一样方方正正盘腿坐 在小木屋中缝藏鞋的哨兵们,一见到黄色着装的贵族精骑,也即刻站起,立正、敬 礼。 在布达拉宫前方,有一处叫“旭赤林卡”的树林。从那儿又往前走了一阵,有 一座顶部盖绿色琉璃瓦的桥,那座桥被称为“字妥桥”即琉璃桥,它独立于那一片 草滩之上。再往前走一段,就来到露布大门,由此便开始进入市区,全城所有的房 顶插满了五彩经幡,围绕在金顶楼字的大昭寺周围。贵族们的公馆虽然都是三层楼 房,但出于敬仰,这些公馆都低于大昭寺。 我们到达八廓街时,只听大昭寺楼顶向全市撞响了五下钟声,据说是下午五点 钟。这时,八廓街的摊贩已经收摊,人们手持佛珠和转经筒,开始环城转经。这正 是乞丐讨得钱衣和食物最多的时刻,他们有的卖唱行乞,有的在念经行乞。又有不 少青年男女手持六弦琴,相互间用眼神频频传送秋波,在转经道上唱着情歌: 在众多的人们面前, 不要显露我俩的情意; 你若有真情实意, 可用眼神传递。 朱唇皓齿的微笑, 当可向诸君展露; 情意深长的心曲, 只能对情人流露。 他们一面唱着如此动听的情歌,一面环绕八廓街。越到晚上,八廓街的青年男 女就越多。 据大少爷讲,该城有三万人口。我为如此众多的人口而吃惊。 “这有什么奇怪的?每年举行' 拉萨祈祷大法会' 时,还有三大寺的两万多名 僧人,来自全藏各个地方的僧徒也都要聚集到拉萨,人数最多时达到十万多。到那 时,城中就有一种特别的声音,人们称之为‘十万人声’”。 过了八廓街不远处,有一大群贵族的公馆,其中最为华丽的一座便是斋热巴公 馆。这座公馆的形状同其他大贵族一高三低的公馆一样,从路面可以看到三层主楼、 大门两边二楼的走廊和中间一片宽阔的天井。 骡群进入大门后,习惯地走到大院南面的槽边吃草,那儿早有一群骡马。 听到响铃声,从公馆大院的偏房走出几个穿着艳丽的女佣男仆前来观看。我错 把他们当成老爷、少爷和小姐,看到穿着更鲜艳者,我都行了礼。但他们在一片笑 声中躲进了厨房。 这时,公馆的几位管事来到大院,向大少爷行了礼。几个普通的男女佣人看到 这位少爷不伦不类的装束,先是忍住了笑闪到一边,过后又从墙角或门后偷看。 我给骡子下了驮,在院中给它们饮了井水,喂了干草,又将货物一一搬进库房。 尔后由管家把我带到厨房,向厨师进行了交待并在那儿吃了饭。听管家讲,老爷决 定那晚不打麻将而是接见我和大少爷。 傍晚,一位佣人传令我去拜见各位老爷。 公馆的三楼为寝室和经堂,二楼是管事房和食品仓库,一楼是大库。三楼上寝 室的玻璃窗口都干净明亮地对着大院。为便于区分,这些寝室虽称作东室、中室和 西室,但实际上每室门媚上都挂有一牌,上面分别写着“俱佳东”、“尽明”、 “福乐园”等象征吉祥的匾名。这时我就走向三楼的东室,来到侍卫室,佣人先去 禀报,我等候传令再走了进去。“装饰豪华的寝室在油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使 我透不过气来,这里的任何千件家具都灿烂得连哈口气都有可能被玷污。北墙根并 列的三张藏柜上,放着佛龛中供有镀金黄铜铸造的长寿三尊;前面一字摆开了两套 十四口银制的盛水鼎,正中点燃一盏小金灯。靠南窗处全铺着同一种质地和花纹的 京绒垫子。上面坐的是斋热巴老爷(他头一天从浪卡子到达拉萨),挨着他下面的 是斋热巴夫人即少爷、小姐们的母亲。她头上披一条白净的毛巾,显出一副病态, 一位女佣手持白帕,。正在不断为她擦泪。夫人以下,按年龄大小,依次坐着大、 小少爷及刚入门的少奶奶等。 此时,大少爷好像并未就坐。细看时,却见夫人下首一位身穿缎面羔皮藏装、 倒梳小分头的挺像样的老爷,正对我微笑。我这才认出他就是那位“伤者”。 我竭力平息自已被寝室里交相辉映的灯光所产生的慌乱心情,谨防在净亮平滑 的地上滑倒,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挨个向各位老爷太太行了礼。老爷们格外开 恩地赐了座。一位佣人从我后面拉了拉,又用手指了指放在佛龛前面离门不远的地 上一个没有垫架的厚垫,示意让我坐下。我为了不让身上的灰尘和杂草弄脏垫子, 卷起卡垫一角,将屁股的一半坐在上面,一半放在地下,盘腿斜坐了下来。 接着,由我和大少爷轮番向在坐各位禀告了杂热和申腊的情况及有关在浪卡子 衙门被囚的全部经过。 这消息就像一阵风,立刻传遍了全公馆三层楼内的所有人耳中。男女佣人们全 装着到寝室做事,在旁探听队。没有资格进入寝室的马夫,厨子、清扫人员等,都 挤在门屏后面,躲开老爷们的视线,在油灯的沙沙声中听得入了迷。 当晚,待少爷小姐们各自归房安歇后,老爷、夫人和大少爷,单独进行了长时 间的交谈。 第二天一大早,老爷和夫人尚未起床,大少爷就派来佣人,要我前去见他。 我解下盘发,右手袖子拉到胸前,伸着舌、骚着头,走到他的跟前。他见了说 道:“求你别再这样了,我已注定是在浪卡子受过伤的那位旅客。”接着他把正在 打扫寝室的男女佣人们都支了出去。一位美貌的女佣向他微笑着,极不情愿地走了 出去。过后,他让我坐在垫子上,向我读起了他致父母亲的一封信。 恩重如山的父母亲大人: 因二老所悉之由,当双亲收到此信时,不孝儿已再次出走。然儿将在离本府不 远处落脚,务请双亲放心。几次番写信有一事相求。为报答救命之恩,儿已将本公 馆骡夫珠杰连骡群一起带走,请二老见谅。骡群按市价,以每匹骡子连同鞍具六十 秤银计,共得五百四十秤。现放于此处,请清点查收。 不孝儿于启程之即跪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