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走到院内,用装满小麦的袋子搭成的、专为新娘下马用的下马蹬前,要问男方 家:“供新娘下马的这座下马蹬,是否有一百袋五谷粮食?是否有一百袋金银铜铁? 是否有一百袋珍贵珠宝?是否有一百袋虎皮豹皮?”对方均回答“有”。走到楼梯 处,还要吟颂: 金楼梯、玉楼梯, 珊瑚为梯身, 扶手是钻石。 我和白玛的婚事就免去了这一切仪式。 五月的夏天是雪域西藏一年中最迷人的季节。晴朗凉爽的白天,毛毛细雨的夜 晚,茂密的树叶,鲜艳的花朵…… 我和白玛的结婚典礼,就在这月上旬的一个吉日良辰隆重举行。 斋苏公馆有六根柱子的经堂里,每根柱子都套上了丝织的柱面幡,幡上绣着各 种宗教图案。经堂正中供奉着三世诸佛,两边是摆放《甘珠尔》和《丹珠尔》经的 经架。佛龛前面,摆放着盛于金银器皿中的八供,即饮料、沐浴水、花、熏香、灯、 涂香、食物、音乐等八种供品,还有装在升形木器内的麦穗酥糕和盛于瓷碗里的人 参果甜米饭。九宫八卦图悬于佛龛一侧。经堂中央,立着一只头尾齐全的羊肉,表 示新的家庭根深蒂固。羊肉后面整齐地排列着整箱的茶叶、整包的酥油、整袋的盐 巴、青棵、小麦、大米和瓜果。这些食物上面罩一层五彩布。佛龛对面是一排全用 虎豹皮缝制的坐垫。上首是加高了的新郎新娘的座位,这个座位的虎皮上又铺了一 条锦缎,锦缎正中间,用小麦堆砌着象征永恒不变的万字。 上午“日出石暖时”,我穿戴着嵌花缎袍、铁环帽、汉刀碗套、绣虹赤面鞋、 弓箭套等,在几名侍从的跟随下,坐在高座的首席上。 过了一会儿,只见珠光宝气、花团锦簇的白玛,在金银首饰的“嘁嘁”碰撞声 中,在镶满无价之宝的头饰的重压下,由两位侍女搀扶,迈着小步缓缓来到我的身 边。其娇柔妩媚之态,在以往任何时候我都未曾见到过。此时我真疑心,她是否就 是《青年达美的故事》中那位千娇百态的王妃颐翁玛,亦或是《诺尔桑王子》中的 银卓仙女显灵转世? 我和白玛的座位以下,是身穿节日盛装的大少爷夫妇及其千金英塞、白玛特别 邀请的贵宾密斯托达珍夫妇、东门大东家夫妇,以及我的阿爸、阿妈、吉加叔叔和 婶子等,大家依次就坐后,典礼正式举行。 首先,由一位经占卦后挑选的、在那一年里生辰八字具佳的人,手捧银壶向所 有座上的人,敬了头杯茶。接着,仪式总监身穿黄色锦袍、腰佩汉刀碗套、头戴黄 碗帽,走上前挨个敬了麦穗酥糕。然后,又走进一名穿红戴绿的年轻酒娘上前敬酒。 这时,仪式总管便提高嗓门,向在那里的佛像、麦穗酥糕、彩箭、柱子、羊肉,以 及代表双亲的大少爷夫妇、新郎新娘等,一一致以《吉祥颂词》。 随后,开始传来威武雄壮的“谐青”即大歌声。一群穿黄袍、戴红缨帽、蹬绒 面靴子的男子,来到大厅中间,用低沉悠扬的嗓音歌唱三域即天上、地上和地下。 唱完长音歌,继而以急促轻快的舞步表演短小精悍的舞蹈。随着脚步的节奏,舞者 边跳边唱,问或还要喊一声“踏踏踏,踏踏踏”或“一二三,四五六”之类的号子, 以加强舞步的协调。跳到队形变换处时,他们又边跳边喊:“吉祥舞步朝着右边聚! 聚!聚!”以此来增强节奏感,使舞蹈变得更加热烈而欢快。这时我想,如此高贵 典雅、音韵别致、变幻多端、起伏分明,堪称世界之绝的歌舞,怎能禁锢于宫廷之 中? 上完头遍、二遍和三遍茶,吃罢早餐,众多的男女侍从前呼后拥,将我和白玛 引到房顶上,举行了立幡祭神仪式。立幡祭神仪式,原是新娘用娘家送来的彩色经 幡,插于屋顶以祭大家家神,从此祈求该神护佑的一种仪式。但我和白玛同属一家, 这一仪式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祭完神,我和白玛又回到原来举行婚礼的大厅。从那时起,除午饭时间外,整 天接受前来贺喜的拉萨的贵族、大中小商人、斋苏府所属各分支机构管事等的祝贺。 他们赠送的礼品有现金、米袋、酥油包、茶叶箱等,还有整匹的绸缎和毛料。管事 等将这些礼品抬到底楼库房后,一一登记,以备将来还礼之用。在我和白玛前面的 桌子上,敬献的哈达堆成了山。 楼下大院内又是另一番情景。 从早晨起,大院里挤满了一大群前来讨喜酒的乞丐。其中,最早来的是坝后阿 爸,这是因住在拉萨河坝后面而得名坝后的一群人。这些人专门负责把无人管顾的 死者背出城外。他们从院内喊出的乞求声,在整个公馆上下震天响。虽然布施了两 次,可他们非要拿到三次布施才肯走开。于是,那群被称作坝后阿妈即那些男人的 其丑无比的妻子们,开始了更为令人生厌的尖利刺耳的乞求声。她们的喊声一直持 续到第三次施舍后才停止。 据说这群乞丐因属最卑贱的送尸者,其求乞声也格外蛮横。倘若有哪家在布施 时对他们稍有疏漏,他们就会以恶语呐喊,使这家的喜庆气氛全部荡尽。 好不容易打发了叫化子,又接二连三地来了一群过年时说唱吉祥词的、哲嘎 “即”白面乞者“。其中第一个上门的是一位名叫”矮子哲嘎“的人。他随身带着 一只比他自己的脸盘还要大的饭碗。 从第三天起,拉萨人喜爱的各种戏曲杂艺,如蓝、白面具的传统藏戏、牦牛舞、 热巴舞等戏社和流浪艺人等都纷纷前来献艺求食。 那几天,拉萨人带着茶酒和食物,挤满了大院。比较富裕的人们坐在二楼的走 廊上,尽情地看戏。每当下午,当戏快结束的时候,从寝室和走廊上雨点般地向下 抛出铜钱和银币。这时,演戏的人便故意跟踪那些滚动的硬币引得观众大笑不止。 斋苏府的贵宾们连续几天被分别宴请到老爷席、夫人席、公子小姐席等。他们 的男女随从们也被安顿在侍从席房间。 宫廷歌女们聚在一处,整天不间断地为贵宾们或演唱歌舞,或跳赐踏舞,或演 奏乐器。来宾们对那些年轻的歌女有的从远处调情,有的走上前轻轻拧她一把。 婚礼头天晚上,为我和白玛举行了隆重的送洞房仪式。这项仪式也成为一项重 要事宜。 次仁吉白和几位侍女先将白玛送入洞房,帮她脱去了所有衣服,让她一丝不挂 地躺在被窝里。然后,朗嘎和几位侍从把我引人洞房,同样脱去我的衣服,把我也 赤条条地送进被中。接着,仪式总监和酒女再度穿起盛装,走进洞房,开始举行向 新人献麦穗酥糕和酒新的仪式。白玛羞愧地把头深深藏进被内,光伸出一只手,用 指尖沾酒弹撒空中,敬了神。 这一仪式结束后,他们都退出了洞房,顺手把里间的门拉上关紧。门外,在汽 灯的照射下,又传来了唱歌的声音。这也是将新人送进洞房的一项仪式。 我一触到白玛的身子,欲火便熊熊燃烧在我的体内。此刻,我听到白玛的心也 在扑扑狂跳。我轻轻地把鼻尖对着她的鼻子,又把嘴贴到她的唇上。到这时,我再 也控制不住自己,爬到了白玛那丰满坚挺的双乳上,开始共同享受这世间独一无二 的全身心的爱。那种妙不可言的感受,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当我们从爱欲的陶醉中清醒过来时,门外仍在唱大歌。又过了一阵,大歌就唱 完了。演唱的人们提着汽灯离去。其它几间寝室中的唱歌声和跳舞声,一直持续到 半夜。 微风轻轻吹开了里间的窗纱,上弦的月光照耀在白玛美丽的面容上。她那又黑 又细的眉毛下娇媚的眼睛微闭着,脸上的酒涡愈加清晰,她的鼻梁高而正。我贪婪 地看着她的脸,心中自语:“如此美艳绝伦的女性,究竟是怎么属于我的?”我这 样想着、看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后半夜,我醒过来时,看见白玛把嘴贴在我脸上沉睡着。我慢慢用手抚摸她的 大腿。她像小牛寻找母牛的奶头一样,用她的嘴唇寻找我的嘴。接着,她又像小牛 吮吸母牛的乳汁一样,使尽全力吮吸我的嘴唇和舌头,好像要把这一切全部吸进她 的体内。我们俩人的嘴唇恰似粘住了一般。此刻的我,已被情欲之火所烤炙,再一 次拥抱着她,沐浴在爱河之中。 第二天早晨,我俩因想起昨晚的狂热情景,一时都羞于见人。佣人们进房时, 虽同往日一样彬彬有礼,但我寻思他们心里肯定在笑我们。 吃过早饭,亲朋好友们相继来到。当我俩穿戴整齐来到大厅时,朗嘎在我耳边 悄悄说:“听说大少爷和措杰大姐刚才悄悄到洞房观察,发现你们把万形麦堆扯得 七零八落,他们都感到非常高兴。”第七天是举行婚礼的最后一天。晚宴后,宾客 们来到大厅依次就坐后,演唱者们穿着黄袍走到中间,哼起了深沉的大歌音调。酒 娘们穿着盛装,戴着首饰。仪式总监向每位来宾敬献一条洁自上好的哈达后,所有 宾主来到大院参加焚香祭祀仪式。 大院中央烟火冲天。几百多名宾主团团围住香火堆,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戴着哈 达,在响亮的大歌声中,缓缓绕圈行走。酒娘们绕着圈依次敬酒。唱毕大歌,大家 从院中像雪山一样高高堆起的一口大斗中,每人抓起一把糌粑,齐声高呼:“叽叽 索索拉杰呷!”同时把手中的糌粑一起撒向空中,宣告了婚礼仪式的全部结束。 我和大少爷、措杰大姐、白玛等人排成一行,为客人们送行。大门外,一大群 前来迎候主人的侍从见到自己的主人出来,便将他们扶上马背一一回府。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