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整个十一长假,我不是在我家陪孩子就是到我妈家陪姥姥,标准一个" 三陪" 。 好容易过完了假期,送走了舅舅,舅妈。我姥姥在我的诚心挽留下,终于决定留在 北京了,她是个" 搬砖" 爱好者,一上牌桌就精神抖擞,不吃不喝都乐意。三天两 头就盼着我回去:" 这豆丁她爷儿俩怎么还不来呀!我这一缺三要到什么时候呀? " 所以一到周末我就往我妈家跑,去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自从姥姥住在我家以后,我爸就再也没机会出去跳舞了,每次我回家他都在厨 房里忙活,把肉末青菜香菇香肠切成碎末儿,再和米饭烩在一起,熬呀熬,就成了 一锅阿香婆一样的" 糊涂粥" ,我姥姥牙不好,只能吃这样的菜饭。这种饭,费工 费时,闻起来香,吃起来就不敢恭维了,就象在吃别人嚼过了几遍的烂饭一样。我 爸在我妈的调教下,已经养成了几十年如一日自觉主动下厨房的好习惯。可是那也 只是给我妈做饭,一给别人做饭,他那原本的" 南瓜" 脸,几天下来就拉成" 冬瓜 " 脸了。 我看他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就凑上去没话找话:" 爸,好男儿志在四方,好 男儿敢下厨房呀!" 我爸转过身去抽烟,假装听不见,我讨了个没趣儿。心想:你 才和丈母娘住了几天呀,都不耐烦了?你都知道要求我要孝敬你们,也该给我做个 表率孝敬孝敬更老的老人嘛!好不容易给你争取了一次难得的机会,您还生气了, 生我的气去吧,别把自己气死! 结果,到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尝到了我爸的" 厉害" :面条很筋道,但却咬不动 ;牛肉吃起来,象是跑完马拉松选手的鞋,不光硬还难闻;馅饼嚼起来像古代的纪 念碑……即使让死囚犯吃这样的饭都是不人道的。 又过了一个月,我爸的" 冬瓜" 脸,干脆拉成" 黄瓜" 脸了。我在心中庆幸: 还好我们一家三口没和他们住在一起,不然不出三天肯定被扫地出门。连伺候我妈 的妈他都敢不耐烦了,这还了得?也不怕晚上' 床头跪(柜)' 啊?我太了解我爸 了,他就是胡适先生笔下新" 三从四得(德)" 的男人样板:" 太太出门要跟从, 太太的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了要盲从;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 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 当然,如果我妈舍得,他没什么舍不得的,因为 他的钱都在我妈那儿了。 终于,也许是看不惯我爸的" 黄瓜" 脸,也许是不能忍受长期的" 一缺三" , 我姥姥说什么也不在北京呆了,闹着要回上海。也许姥姥和自己亲闺女生活了两个 月,发现也不过如此,又念起自己儿媳妇的好来。只是,刚刚喘了一口气的舅妈也 不想再象过去那样" 驴子拉磨" 般地辛苦了,迟迟也不过来接,姥姥就这样" 搁浅 " 在我家了。 这两个月来,豆丁上了半天制的亲子班,学得有点淑女样儿了,当然,仅限于 在外人面前,在家里依旧是混不吝的小魔女。别人的孩子都是妈妈带着上课,我家 孩子都是丈母娘每天一接一送,还要陪着她做那些在我看来极其弱智的幼儿游戏, 让丈母娘象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和一群两岁孩子又蹦又跳,也真难为她了。 学校离家有两站地,丈母娘每天却迎着三九天的寒风风风火火,乐此不疲。我 让她一定来回打车,可是她把打车钱全都私下存起来给孩子买成童话书了,还得意 地说:" 就那两步路还打车,真是钱多烧的了,几十块钱,屁股后面一溜烟儿,说 没就没了,钱就这么糟践真浪费。看我多走两步路既能锻炼身体,还能多买几本书, 又能学多少东西啊!" 我心疼女儿怕把她冻坏了。丈母娘却大手一挥:" 这点小风 算什么,全当是经风雨见世面了。你放心,我抱着她呢,冻不着她的。" 没办法, 胳臂拧不过大腿," 天要下雨,娘要跑路" ,我只好随她去吧。 马上要过圣诞节了,丈母娘带着打扮得象圣诞树一样的豆丁参加亲子班聚会了。 我的担心终于还是发生了。丈母娘身宽体胖行动不便,再加上圣诞节车上人又多。 她抱着女儿在下公交车的时候把脚给崴了,还好,她一直死死地抱紧孩子,所以女 儿安然无恙。眼看着丈母娘的脚肿成了新出锅的大馒头,豆丁在一边没心没肺地说 :" 噢,姥姥的脚变猪蹄了!嘻嘻……" 只听" 啪" 的一声,她屁屁上就被我老婆印了一记耳光:" 你个小白眼狼,姥 姥为你把脚都给崴了,你怎么说话呢?再胡说八道,看我大嘴巴抽你。" 老婆龇牙 咧嘴,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厉声厉气地吓唬她。我真的惊叹女人的善变:我老婆在 家是越来越象老北京胡同里的糙娘们儿了,和出门在外轻声软语,笑起来眼睛弯弯 的乖乖女形象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以为我娶了俩老婆 呢! 因为要照看一天到晚不停地上蹿下跳的豆丁,丈母娘根本没办法休息,脚伤越 来越严重了。岳父要买菜做饭,也无暇看管孩子,家里顿时又乱了套。丈母娘也开 始心里不平衡了:" 你爸妈住着大房子,舞照跳,钱照赚,福照享,这日子可真逍 遥快活呀!啥时候我们也能享两天这样的清福?让你妈也尝尝在大冬天的夜里,起 来两三次给孙女冲奶把尿的滋味儿!你这闺女可真亲我,' 肥水不流外人田" 呀, 连泡屎都非要憋到自己家才拉。这做奶奶的还没给她擦过一次屁股呢。我都带到两 岁多了,最难带的时候都过去了,她也该尽点做奶奶的义务了吧。" 我一听这话里话外透出来的酸溜劲儿,就知道窝在丈母娘心里的那口气又顶上 来了。多说无益,也不怪她会心理不平衡:女儿都快两岁半了,还没有在我家呆过 完整的一天一夜,平时每两周我抱她回家一次,我爸妈当她是玩艺儿一样抱着逗她 玩玩,连午觉都是我抱着哄睡着的。也许是摄于我妈的威严,一向顽劣的豆丁在他 们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乖巧得出奇,一泡屎都非要憋到家里拉,让姥姥给她擦 屁股。所以,在我爸妈看来,带孩子也没什么难的。我虽然不放心我爸妈带孩子, 但迫于压力,也只能一咬牙,一跺脚,准备和我妈商量着把豆丁送到我他们家几天, 等丈母娘脚伤好了后,再接回来。用丈母娘的话说,就是让我爸妈也尝尝" 不能吃 顿安生饭,没法睡个囫囵觉" 的滋味。 我以为我妈一定会找尽各种理由推辞,我都想好要怎样苦口婆心劝她" 就范" 了,没想到这次她出人意外地爽快答应了,并且主动请假一周准备专心在家带孩子, 以示她的诚心。我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两天后, 迷底揭晓了:我舅舅的同事来北京出差,顺便把我姥姥带走了。 原来,我爸妈正好拿" 带孩子忙不过来" 为借口,让舅舅把我姥姥接走了。" 带孩子" 这个理由真正冠冕堂皇,堵住了一圈儿人的嘴。这招儿" 借刀杀人" 做得 真是不露痕迹的漂亮!绕来绕去,我才转过味来,原来我又让我妈给利用了一回, 她正瞌睡呢,我正好送个枕头过去。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谁让我有求于她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