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任鱼度日如年地过着寒假前的最后几天。辞职手续已基本办完,课也已上完, 等学生考完试,就可以走。王家亿一直不同意离婚。任鱼一有机会就跟他谈谈,但 没说几句,两人之间就硝烟弥漫,看来回苏州之前是没办法达成一致了。不管这么 多,先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再说!不就是一纸合同吗?先放着也无所谓,等哪 天王家亿有了别的女人,想结婚了,还要来求她呢! 终于要结束了,任鱼收拾好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住了三年的房子,那里曾 是她的家,她曾在那里细细品味孤独。她把苏畅送给她的书和石头都带走了,没打 算再回来。当然,除了回来办手续。 王家亿回家没看到任鱼,等到十二点,任鱼还没出现,凌晨两点,还没出现。 他坐不住了,拔了任鱼的手机号码。 “喂!”一个懒洋洋又很不耐烦的声音,是任鱼。 “你在哪里?” “家里。” “家里?我怎么没看见你?” “你没看到我给你留的条吗?在餐桌上。” 王家亿走到餐桌边,花瓶下压着一张纸条,写着:我回苏州了。落款任鱼,即 日。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 “看到了?看到就好。我要睡了,再见!” “等等!你什么时候回来?还要回家过年。” “你自己回去吧。”你回家过年,关我什么事?还想让我贴晕车贴吗? “你!” “挂了。”任鱼挂断电话,然后关机。 回苏州了?王家亿放好电话,在沙发上躺下。虽然这段时间他有点怕跟任鱼说 话,但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着实让王家亿有点失落和……不安。走了也好,他想, 两个人都应该冷静一下,一切等过完年再说吧。 晓东妈妈做了一桌菜,请孩子们到老屋吃饭。那是晓东外公外婆留下的,很老 很老的平民房子——十几坪的客厅,放着一张长台、一张八仙桌和三条长凳,角落 里放着一张小长桌子和一个煤气灶,充当厨房(自来水在门外);一帘之隔是十几 坪的卧室,放着一个衣柜、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小床曾经是晓晓睡的;大床床头 搁着一架老旧的木梯子,踩着梯子咯吱咯吱地往上爬,就到了阁楼,以前晓东睡觉 的地方。晓东妈妈是老末,没结婚,一直跟父母住一起,母亲去世的时候把房子留 给了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儿。虽然晓东爸爸给了他们母子不少钱,孩子们都各自买房 子搬走了,晓东妈妈却固执地不愿离开这个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吃完饭,晓晓在门外水池里洗碗;晓东和吴昕肩并肩头靠头低声说话;任鱼趴 在桌上,把果盘里的炒花生一颗一颗整整齐齐排好……她喜欢这张桌子,以前几乎 每天趴在这张桌子上做作业,她熟悉桌面上每一条木纹,每一道刻痕。晓东妈妈不 知从哪里拿了一小箩荸荠进来。她拍拍正在用手指描木纹的任鱼,问:“小鱼,想 心事哪?” “嗯……” “这丫头,从小就想得太多!阿姨跟你说——这人生啊,经不起琢磨!想多了 就没法过啦!你阿姨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全靠天天打麻将啊!对了,想什么呢?” “阿姨,我想昨天看的小说呢!”这是实话,看到好的小说,任鱼能回味上半 天一天。 “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啊……阿姨也爱看!有好看的就借阿姨看看,啊?” “好,过两天给你打印几本出来。” “好啊!小鱼就是好,比我儿子女儿都好!”她把荸荠放在桌上,对吴昕说: “小昕,吃点荸荠吧,可嫩了!” “谢谢阿姨。”吴昕拿了一个就咬。 “我给你削皮吧!”晓东站起来要去拿水果刀。 “不用!我把皮啃掉就好。”他两只手捧着荸荠轻轻地啃,象只松鼠。 任鱼看着直想笑,她努力憋着没出声,身体却不可遏制地抖动着。 “小鱼,再憋就憋出内伤来了!”晓东看看吴昕,看看任鱼,忍不住笑出声来。 妈妈也真是,弄这东西来吃,把我们都当小孩呢! “你们吃吧!我去打麻将了!晚饭我不做了,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晓东妈 妈拿了两个荸荠出门,留下嬉闹的孩子们。 吴昕似乎很喜欢吃荸荠,一个接一个地啃。晓晓洗完碗,和任鱼坐在一起看吴 昕。看着一个一米八多的健壮男人象小孩一样啃荸荠,真的能让人笑到肚子疼。晓 东也不去拿水果刀了,坐在一边欣赏。 “晓东,你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忽视了两位女士可不好!”吴昕边吃边朝 晓东调皮地笑。晓东的心咚咚快跳几拍。 “没关系,她们很早就知道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已经失落很久,该习惯了。” “你真的……从来没对女人有过什么想法吗?”晓晓不死心。 “嗯……”晓东沉思片刻,“也不是。” “有吗?说来听听!”晓晓伸长脖子,任鱼睁大眼睛,吴昕停止了啃咬的动作。 “除了……小鱼,对其他女人都不感兴趣!” “我?”任鱼张大嘴。 “是啊,我一直想看看,你脱了衣服到底有多平。” “靠!”一颗花生飞到晓东脸上,“哼,反正平不过你男朋友!” “那是!如果我男朋友胸前鼓两荷包蛋,我还摸得下手吗?” 哈哈哈,吴昕大笑。他突然拉开外套拉练,对任鱼说:“小鱼,要不要来比比? 我不介意让你摸摸,美女!” 任鱼晕!冰山变成火山,她还真有点难以适应。 “小孩子,别学得这么下流!”任鱼朝他白了一眼。“对了,上次问你什么时 候对男人感兴趣的,你都没回答我!” “因为我那时候对男人根本就不感兴趣啊!” “那后来……怎么就感兴趣了?” “还不是他勾yin 我!”吴昕一指晓东,无辜地说:“我年轻气盛,热血沸腾, 经不起gou 引。” 我哪有?晓东张张嘴,看着吴昕说不出话来。 你有!你总是那么温柔地看着我,那么温柔地对我说话,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 我,那么奋不顾身地维护我,害我不知不觉沉沦了。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 你——漂亮,吴昕眯起眼睛认真地看晓东。 “你和女人上过chuang吗?”任鱼丝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们的眼神交流,问了个 尖锐的问题。 “我……过去的事情,不提行吗?” “男人的身体和女人的身体,哪个摸起来舒服?” “女人。”吴昕老实回答,“但我一闭上眼,总是看到一张男人的脸。”他看 着晓东,在他额头上轻啄一下。晓东微笑,吴昕呆呆地看着他,血在体内奔腾,心 脏不堪重负,一阵悸动。心悸!自从知道错怪了晓东,看着他就能让他心悸。恋爱, 到底要调动身体什么机能,消耗身体多少能量啊! “喂!请照顾一下单身女人的感受!”晓晓敲敲桌子。 “哦,对不起。”吴昕乖乖地继续吃荸荠。 “幸福啊!羡慕哦!”任鱼趴在桌上摇头,“吴昕,要是哪天晓东不爱你,甩 了你,你会怎么办?”她本能地不想让吴昕太得意。 “我……”这倒没想过,“我把他电脑里的G 片全删了!” “有G 片吗?让我看看!”任鱼眼睛亮了,她还没看过呢! “G 片有什么好看的。”晓晓不屑,“我看多了。没有一个男主角有我哥好看! 不如让他们演现场给我们看?” “晓晓你欠扁!”晓东怒目而视。 “我欠扁,这里也没人能扁得了我。” “我不信!”吴昕自信单打独斗可以把绝大多数男人打倒,更别说是个女人。 “不服?切磋切磋如何?”晓晓两眼放光,拉着吴昕往门外走。 “小昕!不要跟她疯!她脑子不好,从小到大唯一的爱好就是打人。练了二十 年散打,打遍苏州无敌手。现在找不到人陪她打,找你当沙包呢,你可别上她的当!” “那……那……我不打了,我听晓东的!”吴昕赶紧缩回桌边。开玩笑!跟一 个女人打,输了丢脸,赢了也不光荣,何况输的可能性还很大。他想起初次见面那 一脚,看来晓东的话不会太夸张。 “没种!”晓晓失望地坐下。 “没种没关系,有个人让我搂着睡就很幸福了!”吴昕满怀笑意地看向晓晓, “你有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你,姑奶奶我抱人睡觉还有钱赚,你有吗?” “晓东……”吴昕可怜巴巴地转向晓东,“这下比不过了,怎么办?” “比不过就认输。” …… 四个大孩子笑着,磕着瓜子,剥着花生,抬着杠,讲着老屋子里的陈年旧事, 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元宵节过去两天,任鱼还没回深圳,杨青迟钝地察觉到有点不对劲。 “小鱼,怎么还不回深圳?寒假这么长吗?” “妈,我不回去了,一辈子都在家陪你和爸爸,好吗?”任鱼认真地问。 “你和王家亿怎么了?” “我们要离婚。” “为什么?” “我不爱他了。” “你——确定?” “应该。反正不管爱不爱,我都不可能再跟他生活下去。” “怎么了?” “他腐化了,我无法接受,也不想忍受。” “小鱼,男人有时候会犯点错误,不要把它想得太严重。” “还说我,你不是一样也不能接受?” “嗯……年轻时比较……迂腐。慢慢经历多了,知道让男人只对一个人动情不 大现实,即使不敢做,也会想。” “妈妈的意思是——” “有些东西,不要看得太重,否则会过得很失落,很累。” “譬如?” “爱情。” “可是,妈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爸爸不是一直很爱你吗?” “小鱼,我并不是生活你爸爸营造的象牙塔里。聚散离合看得多了,没有身受, 也有感触。何况,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我不是……也做了些……伤害你爸爸的事 情吗?” “可有些东西,我没办法不在意,没办法不去苛求。譬如——爱情。我要的爱, 可以不那么浓,但不能被玷污。” “小鱼,我的想法,不强迫你接受。人在不同的时候想法是不一样的,不管你 怎么想,记住,最重要的是——要快乐!” “是的,妈妈。我是想让自己快乐,才决定离婚的。” “好。不管你做什么,爸爸妈妈都爱你,都会支持你!”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