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以幸福的名义 尽管雷让的反应很敏捷,但是金刀现在受冥王的操控,神做出的动作让他猝 不及防。 金色的风闪耀着,呼啸着,铺天盖地的金色让人眩目。 当光芒终于消散的时候,人们惊讶地发现,雷让闭着眼睛跪在地上,爱之柱 横在他的头顶,而金刀就紧紧贴在爱之柱上! 冥王没有杀死雷让,是小美救了他!怎么可能?以冥王的功力,杀人不是易 如反掌的吗?还有小美,雷让对她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做了这么多伤 天害理的事,小美为什么还要救他?没有人想得通,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会发生 这样的事。 冥王也愣住了,突然他开始哈哈大笑:“算了,算了。” 站在一旁的小美狠狠盯着冥王。就在金刀要落下去的那一刻,小美看着雷让 的脸,想到的却是她的木头哥哥。多日来的关怀和照顾,点点滴滴都早已融入小 美心中,她想救木头的念头是瞬间的反应,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行为。 冥王收回了金刀:“看来我天生就不是个杀人者,第一次动了杀机,却不能 得逞。雷让,你这么恶贯满盈,居然还有人来救你?你杀了多少人,恐怕连你自 己都说不清楚吧?我们魔鬼你要杀,天使是你的同类,你也要杀,就连自己的儿 子你都不放过……” 小美看了看佟林,也许自己刚才的决定对佟林来讲是错误透顶的,他那么恨 雷让,正巴不得他死呢。 佟林皱着眉,脸色很难看地看着冥王。 “不过……说到杀人,雷让你跟魔鬼比差太多了。”冥王继续说。 雷让睁开眼睛,就在一分种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化成灰烬了,没想到他还能 继续呼吸。 “要论杀人如麻,嗯——”冥王环顾了一下魔鬼们,笑盈盈地将目光停留在 一个魔鬼脸上,“苏拉,你应该算是一个吧?” “是。”苏拉毫不避讳,回答得干脆利落。 冥王轻蔑地对雷让说:“你不仅没有苏拉杀的人多,手法也比不过他。苏拉, 那个叫夏依娜的仙子是你杀的吧?” “是。”苏拉的回答依然很干脆。 小美的心砰砰跳着,夏依娜死得那么残,身上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这 么残忍的手法竟然就是眼前的这个干瘪老头的作为! 冥王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么苏拉,你杀了这么多人有没有杀掉你最恨 的人?” “没有。”尽管苏拉的声音嘶哑,但这两个字说得很清楚。 小美看看苏拉,又抬头看看丘赫,不知道丘赫看见自己的亲戚是杀人魔王后 会有怎样的感受。丘赫呢,他一如往常,脸上像死人一样没有表情地看着发生的 事情。 小美低下了头,她觉得丘赫很可怜。妈妈被杀,还要在仇人面前忍辱偷生。 他的冷漠不仅因为有满心的仇恨,还有爱,他缺少真正爱他、惦念他的人。没有 人关心他的冷暖,在乎他的成长,爸爸让他活着只是想利用他;好容易遇到像米 娅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两个人却不是真心相爱。也许我能帮他,我把爱给他也 许就能让他的脸上像刚才见面的时候那样,有阳光照耀的灿烂。可是,我要怎么 做才算是爱他呢?拥抱只是身体上的结合,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心,用窥心术都听 不到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去了解他,怎么能让两颗心相互融合呢?究竟是他 封闭了自己的心,还是我在逃避他的爱? 小美看着她最欣赏的、丘赫如钢琴家一样漂亮的手背,魔域之光还在闪烁, 那是丘赫被爸爸变成奴隶的标志。 “苏拉,大声点,说出你仇人的名字。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总有人能替你 报仇。” 冥王的问话打断了小美的思绪。 人们紧张地等待苏拉的回答,无论他提到谁的名字,那个人都不会在今天这 种场合逃脱。 “我仇恨所有天使,是他们逼死了苏弥。”苏拉的口气平静得好像在讲别人 的事情。 “唔——” “天啊!” 天使们窃窃私语,面露惊恐的他们几乎每个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冥王仔细审视苏拉,苏拉则低着头跪在地上。 冥王“哼”了一声,把目光转移到另一个魔鬼脸上:“海青,你的仇人呢?” 那个胳膊是一根木棍的魔鬼走过来,满脸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更加恐怖。他死 鱼一样的眼睛扫视着天使们:“他们,”他举起木棍胳膊指向天使,“他们杀了 我妹妹。” “还把你毁容了。”冥王补充道。 海青的木头胳膊颤抖着。 “还有谁?还有谁的亲人被天使杀害了?”冥王高声向魔鬼询问。 “我弟弟被他们杀了!” “我朋友的全家都被他们杀了!” …… 魔鬼们吼声阵阵,愤怒的情绪在他们中间迅速传播开来,他们恨不得马上将 天使碎尸万段,为逝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天使这边,雷让被抓,雷吉被杀,群龙无首,混乱在他们中间蔓延。 雷让悄悄抬头看看冥王,希望有机会能回去指挥他的军队。但是冥王始终微 笑着监视他。 “不是只有你们是受害者!”一个年轻的天使突然喊道。“我的妈妈也是被 你们杀死的,我要你们偿命!” 年轻的天使呼喊着冲向魔鬼,另一个年轻的天使——大概是这个人的亲戚或 朋友——担心地跟在他后面,冲了过来。 一个,两个,三个……很快,天使们自动集结成群,与海青带领的魔鬼们开 始了一场新的战斗。 “你要干什么去?”冥王一边欣赏他挑起的战斗,一边对想伺机逃跑的雷让 说。 血腥的场面再次上演,小美不忍看下去,她要尽力阻止冲突的升级。但是, 丘赫紧紧抱住了她,不让她跑出去一步。 “丘赫!”小美用力推开丘赫的手臂,可是没有成功,“你没看见吗?马上 就会死人了!” 丘赫的脸上仍不见一丝变化,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的事情 与你无关。” 如果丘赫的话是在小美复明之前说的,小美一定会火冒三丈,但是现在她已 经不再为这样的漠然而气愤,她现在终于有一点点体会丘赫的想法了。如果不是 跟自己有关,任何事,任何事丘赫都不会去管。在他看来,那些人跟他没有任何 瓜葛,他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但是小美在乎,在杀死丘赫之后,她才知道,失 去一个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是一种什么感觉。是整个心被掏空了,无依无靠,不 知道自己该怎么走路,该怎么生存,但是又必须继续过生命里所剩的其他时间, 就像曦靼说的那样,他们是毫无意义地存在,只是作为一种生物还存在着。小美 想让丘赫知道,她不愿意有人像她一样,曾经存在而不是活着。 小美松开抓住丘赫的双手,转过来,面对他,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为什么你要跟我约定,不再杀人?” 被小美看着,丘赫脸上僵死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目光也变得柔和专注。 “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会很伤心吧?”小美看着丘赫深陷的大眼睛,嗅出了 那里面有阳光的味道。 丘赫脸上才刚刚出现的一丝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为什么?”小美步步紧逼。 丘赫沉默了,本来就乱乱的金色短发,被风一吹,更加凌乱地舞动起来。 小美捧起丘赫的脸,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告诉我,为什么你不会让我受到 伤害?” 丘赫松开抱住小美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小美生气了,即使她知道丘赫不愿让她送死的原因,她也希望丘赫能跟她有 所交流,什么都不跟她说,让她怎么能更深入地了解他? 小美推开丘赫,转身跑向战场,然而失血过多,加上体力严重透支,这个剧 烈的转身动作使得小美突然眼前一黑。 “回来,危险!”丘赫一把把小美拉回来…… 等小美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似乎是回到了深水潭。冰冷、坚硬、四 处流水的岩壁,还有盖在身上的迷彩被子。难道真的是回到深水潭了吗? 小美坐起来,头还是有点疼,用手揉揉,脑袋上被绷上了纱布。 周围漆黑一片,小美摸索着寻找门口。她刚想用“生光点亮”来照明,就想 起载生说过她其实是没有法力的。小美无奈地叹口气,凭她这样一个什么法力都 没有的普通人,想把人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根本就是幻想。不知道那些为了家 仇国恨在战斗的天使和魔鬼怎么样了,也许她想拯救所有人,让人们不再继续无 为的相互争斗,是一种荒唐的、幼稚的想法。 “你太过分了!” 还没有找到门口在哪里,小美就听见姚远年轻、叛逆的声音在石壁的另一侧 响起,他似乎是在跟什么人吵架。小美停下来仔细聆听。 “丘赫大人,让我们进去。”这是载生的声音,听起来他也有点生气。 丘赫跟他们有什么矛盾吗?我们怎么到深水潭来了?其他人呢? “我不会让她继续参与到你们的权利之争当中。还有,我违约了,你以后不 必称呼我‘丘赫大人’,殿下。”丘赫特意强调了“丘赫大人”这四个字。 外面安静了,小美担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事情。 终于,载生说话了:“Nick,我有权利探视我妹妹。” Nick?丘赫的这个英文名字从来没有使用过,小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Nick是 谁,仔细想想,好像刚来深水潭的时候,佟林告诉过她,还可以称呼丘赫Nick、 Jamestown 和杂种。 “如果你能进去的话,请便。”丘赫的声音冷漠而充满了挑战味。 “废话,摆着水晶墙,谁进得去呀?”姚远大声喊着。 “说话客气点,我已经不是你们的丘赫大人了。既然绑架了你们的公主,不 妨顺便杀死几个保镖,免得公主被绑走了,而你们却毫发无损,回去后被人家当 笑话说。”丘赫的话很难听,但他却说得很泰然。 “你……”姚远不敢跟丘赫硬顶,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认输。 “我提醒你们,别指望佟林。他把我们带来这里,就是不想你们的公主继续 战斗。所以,他不会来穿越水晶墙的,就算你们让米娅用美人计也没用。” “你今天还真是话多!”载生压抑他的愤怒,转身离开。 丘赫轻声笑了。 小美听明白了什么,却更加糊涂了。是佟林把我们带来深水潭的,他用什么 方法?按照载生的说法,佟林应该也是什么法力都没有的,他怎么可能在冥王的 眼皮底下把这么多人救出来? 载生他们离开后,丘赫也举着火把回到小美所在的洞里。 一进门,丘赫吓了一跳——小美正站在他的面前。 小美看着丘赫,期待他能给她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但是丘赫什么也没说, 径直走过去,把火把放到石壁上。 小美很不理解地看着丘赫,你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吗?不跟我解释一下你和 张载生的矛盾吗? 丘赫放好火把后,走到床边,坐下来,对小美招招手。 小美对丘赫的沉默很气愤,但她还是走了过去,直到坐在他旁边,小美才反 应过来,她应该质问丘赫,而不是听凭他的摆布。 丘赫拨开小美的头发,看着她包扎好的伤口,小美的眼睛则一直盯着自己的 双脚。 “疼吗?”丘赫怜惜地问。 小美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丘赫抬起小美的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你听见我们刚才的谈话了?” 小美把脸转到一边,躲开丘赫的视线。 丘赫把小美的脸掰回来,小美索性瞪着丘赫,看他到底要说什么。 只是这么看着,小美的气就消了一大半。丘赫的眼睛曾经被小美害得失去了 一只,让他变得那么难看,对于一个面孔精致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啊! “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吗?”丘赫问得很认真,甚至有点强迫小美说“是”。 “你想让我远离这里,不去管那些人的死活,是吗?”小美强迫自己摆脱丘 赫眼睛的魔力,很坚定地反问他。 “我只是在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生活。”丘赫的目光直视小美的眼睛。 “我愿意。”小美回答得很肯定,丘赫心满意足。 “但那是不可能的。”小美依然说得很肯定,丘赫的笑容消失了。 “你活得太自私了!如果我死了,你就会很难过,可是别人死了呢?同样会 有人伤心。他们的心情为什么你不能体会呢?”小美激动地说着,眼泪扑扑簌簌 掉了下来。想起丘赫死的时候她有多难过,她怎么也不忍让其他人再尝到同样的 痛苦滋味。 “我体会他们的心情?为什么你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呢?”丘赫的眼睛瞪大了。 “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是怎样死去的,他们的痛苦我怎么不能体会?”丘赫 越说越激动,他起身站到小美面前,用手指着胸口:“这种痛会永远扎在心里, 会改变你对待世界的态度,只要你还有记忆,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很难过,总是 后悔当初没能让他们生活得更快乐。如果突然又变成了一个人,让我怎么面对没 有你的日子?为什么你总是为了别人的幸福着想,却不为自己想想?” 小美震惊了,虽然她知道丘赫对自己的感情很强烈、很深刻,但是亲耳听到 丘赫说出自己在他心里有这么重要的地位,震撼感超出了她的预想。丘赫说的有 道理,我总是在想那些天使和魔鬼失去亲人的感受,却忽略了他的感受,而丘赫 本应该是我最在乎的人。难道真像冥王说的那样,越是相爱,给彼此带来的伤害 也就越大? 小美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对不起,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我就好了,如果 当初没有生下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因为我而承受痛苦。我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 伤害,让我活着也不行,死了也不行,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的满意?” 丘赫蹲下来,拉住小美的手,声音缓和了许多:“以前我就说过,你不会伤 害我,所有的伤害都会愈合。你瞧,我的眼睛不是也好了吗?” 小美抬起流满泪水的脸,看着丘赫明亮的眼睛,想起自己曾经在眼睛瞎了的 时候,亲手触摸过丘赫受过伤的身体,的确没有一丝伤痕。那个时候怎么就那么 大胆,敢去碰触一个她还不很了解的男人。现在了解了他的想法,却更加地害怕 和他继续接触下去,一旦接受了这种幸福,就会对失去产生更大的恐惧。谁都难 保100 %的投入会得到100 %的回报,就算得到了100 %的回报,也未必能得到 100 %的幸福。 丘赫擦去小美脸上的泪水:“我从来都不认为你给我带来了伤害。能认识你, 是命运对我最好的眷顾。我觉得和你一起生活应该是很幸福的,因为我现在就已 经很幸福了,我希望能把这种幸福继续下去。你呢?” “我……”小美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也觉得很幸福,但是……” 小美的“但是”没有说出来,身体就被丘赫揽到了怀里。“以前,有人跟我 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要拼了命地去保护她,拼了命也要让她幸福。我很高兴 自己能做到这一点。” 丘赫这么说让小美哭得更凶了。 “我现在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拼命并不是一定要付出生命。我们要做的 事情,一定要赌上性命,才会成功。但是,我们都要活着。无论我们两个之中谁 死掉了,对方都会因此得到不幸。我们拼出去的性命也失去了意义。所以,”丘 赫捧起小美的脸,金色的头发在火把的照射下,闪着阳光一样的光芒。“我们都 要为了对方的幸福,好好活下去。那些人也要为了他们家人的幸福,好好地活下 去。” 小美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丘赫说出来的。他平时很难讲出一句还算入耳的人 话,今天却说了这么多让所有人听了都为之动容的话。他已经不再阻拦我去拯救 那些天使和魔鬼了吗? 丘赫再次把一脸难以置信的小美搂进怀里:“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们就 永远在一起。” 小美紧紧抓住丘赫胸前的衣襟,就像她从中了黑玫瑰园的毒气中苏醒过来时 依偎在丘赫怀里一样,这个男人野兽般宽阔的胸膛,永远是她最期待、最安全的 港湾。 “我……再也不会杀人了,如果有人死了,一定会有人因此得到不幸的。” 小美小声念叨着,她默默发誓,这一生,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让丘赫得到幸 福! 他们两个就这样彼此相依,静静听着对方的心跳,静静听着叮咚的水声,默 默地为着对方的幸福而活,为着对方的期待而设想未来,设想他们该怎样拯救所 有人…… 很长一段时间后,小美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丘赫便和她手牵手地走出了用 水晶墙封住的洞。 刚走出山洞,小美又被吓了一跳——深水潭的大客厅里不仅有载生他们四个 和米娅、佟林,竟然冥王和雷让很泰然地坐在那里! 小美轻轻拉拉丘赫的袖子:“喂,他们怎么也在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