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节 周屿坚持不住在我家,尽管老妈一再挽留,她还是住到了蜀州宾馆。过了些天, 她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小区租到了一套不错的两居室,她让我陪她去买了一大堆的 东西,有锅碗瓢盆,衣服鞋子,还有一张很大的双人床,然后她就搬了进去。 我依旧每日上班,下班后就陪周屿逛街买菜,然后在她的小厨房里做我们两个 人的晚餐。老杨说我变了,问我最近有什么好事,我说没什么,只是拣到一个媳妇 儿。老杨笑我几块钱买的?我说不要钱,国家还给补贴的那种。老杨神秘地笑,说 你小子交了桃花运,叫我赶快学习计划生育法。 我不知道怎样界定周屿与我之间的关系。似乎我们像快乐的小夫妻,虽然没在 一起居家过日子,但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做爱,或许这也就是男人女人之间的全部 了。所以我没去细想。但那天周屿问我,“我们会很短暂吗?”我如实回答她, “我正在努力去爱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周屿微笑,轻轻吻我,表情充满了 感激。 一个月后,周屿在外面开了间书店,专门卖外国书籍,她自己给书店取名为 “西来书斋”。顾名思义,只卖西方来的书,包括古典文学名著,现代文学书籍。 英文版的居多,也有一些法文、日文、西班牙文的。我问她,你不打算工作?她笑 着回答我,“照顾你就是我的工作。”我心里很感动,虽然我知道周屿家很有钱, 但我也知道她为了我而抛弃父母给予她的优越的环境,这其中,她为说服父母而需 要付出的巨大努力,一定是充满艰辛和无奈的。 我选了一个周末的上午去看鲍帅。卿宴死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虽然我知 道这会使鲍帅难过,不管他会因为大仇未报还是因为对卿宴的怜悯,反正这些都已 经失去了意义,仇恨与悲痛都已无济于事。只是一个人的生命的终结,应该在她生 命的岔路口立一座墓碑。比如鲍帅,他就是那个站在卿宴的命途岔口的死神,他目 送着卿宴走向深渊。他应该铭记,有一个叫卿宴的女人,在死亡之前,从他的身边 走过。 鲍帅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妈好吗?”我默默地点头,“你妈还好,只 是你爸最近老喝酒,似乎很消沉。”鲍帅转过头去,漠然地望着窗外,那里有一颗 很高大的梧桐,叶子在秋风里萧萧地落下,像伤心的孩子,哭别深爱的大树。 我见鲍帅很沉默,不忍心告诉他卿宴的事。鲍帅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以后那 个老东西在家的时候,你别去看我妈。”我心里很惊讶鲍帅对他老爸的出言不逊, 但我知道,鲍帅恨他老爸。 我找了个轻松的话题,我说,“还好,这次见到你没像上次样长胖。”鲍帅苦 笑一下,“怎么会呢,队长现在对我挺不错的,我教他英语。”我很高兴鲍帅在监 狱里也没放弃学习,我对他说,“你需要什么书吗?周屿开了间书店,正好卖英文 的,下次我给你带几本儿。”鲍帅疑惑地问我,“周屿是谁?”我发觉自己语失, 就对他作了一番详细的叙述,把我到武汉那次的事情以及周屿千里迢迢来寻我的事 情对他和盘托出。鲍帅听得发愣,他没想到当时卿宴的事情会给我造成这么大打击, 因为我上次来探望他时没告诉他我曾离家出走的事情。由于提到卿宴,鲍帅就又想 起这个毁了自己一生的女人,他问我,“有卿宴的消息吗?”鲍帅问得太突然,我 支支吾吾的不知怎样作答。鲍帅又问我,“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出去后只想见她 一面。”我见鲍帅有些着急,就再也忍不住地脱口而出,我说,“她死了。” 鲍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惊恐,但转瞬即逝,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望着我,“你再说一遍,她……她怎么会死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一 些,我说,“吸毒,然后自杀。”我只能凭我的感觉而答,卿宴之死,虽然未曾有 半点确凿的证据,但是和小美在大渡河边寻找卿宴的那个夜晚,我从夜色中所嗅到 的死亡的气息让我不得不相信卿宴之死已是铁定的事实。 鲍帅从凳子上站起来,又重重地坐下。他用拳头捶着桌子,发疯样的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我以为鲍帅是因为卿宴死了,找不到人复仇而痛苦。我心里 正担心,不料鲍帅却自言自语地说,“为什么她要死?为什么老天连一个补偿的机 会都不肯给我?”我一听这话,终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至少 鲍帅这样的想法会让我很放心,因为我能感觉到他没有失去对未来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