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梦陨夫妻双下岗 郑朵已经满一周岁了,王淑玲抱着孩子去车间找郑冬青,工友们围过来,朵儿 不认生,谁抱着他都笑呵呵的。一个爱开玩笑的同事恶作剧地说:“这孩子可不象 老青啊,王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王淑玲抱回朵儿笑着骂了一句,“你个臭狗嘴 里吐不出象牙来。”郑冬青却抛开大家的嘻闹,独自摔摔打打的干活去了。那个开 玩笑的同事见此情景讪讪地说:“王姐说得对,我这臭狗嘴里没长象牙。”王淑玲 也觉得丈夫做得有点过分,弄得大家都挺不好意思,可也没法说什么,事情就这么 算是过去了。 工友的这个玩笑郑冬青可是真往心里去了,本来自己结婚好几年没孩子就是个 挺挂不住脸的事,这好不容易有了朵儿,被工友的这一句玩笑勾起了郑冬青的心思。 从朵儿出生的日子住前推了推,十个月头上他被厂里派出去学习电路改造新技术, 有半个月没在家。郑冬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脸阴了好几天。 这一晚王淑玲洗漱完了看到已经关了电视的丈夫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就问 :“你这几天怎么了?” 郑冬青掐灭了烟看着王淑玲,“你怀朵儿怀了多久?” 王淑玲听着丈夫的这句问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别人怀多久我就怀多 久呗,这也不是自己能作主的事呀,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不是说怀胎十月吗?” 听着丈夫的回答,看着丈夫的脸王淑玲仍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郑冬青站起身 又坐下来,犹豫了半天才说:“你怀朵儿的日子口上我去技校学习,你……”郑冬 青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王淑玲突然明白了丈夫的意思,站在那里她感觉到一 阵阵的发晕,好半天定下神来回身看着已经熟睡的朵儿,她翻出像册找出丈夫一周 岁的旧照片和朵儿的一张拿在一起走到郑冬青面前,本来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 出来。她把两张照片使劲摔在郑冬青的脸上,“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自己看!”说完 上了床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 郑冬青捡起掉在地上的两张照片,照片上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特别是那两 条翘翘的眉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自知理亏,看看躺在床上背对着自 己的妻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独自去卫生间洗漱去了。 郑冬青洗漱完回到屋里看妻子还是一动不动背朝自己躺着,他坐在床上伸手轻 轻地推了推王淑玲,王淑玲扭了一下身子没理他,他也没敢再说什么,悄无声息地 睡了。 那一晚王淑玲可一夜都没睡好,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也没给郑冬青好脸。直到几 天后厂职教科发通知鼓励大家参加市电大考试,说是毕业了厂里给报销学费。王淑 玲得着消息立即把这些天的不愉快放在了脑后,到家就劝丈夫也努力试试,没想到 郑冬青没听她说完就说,“瞎折腾什么啊,咱是那块料吗,再说我一个小维修工上 电大有什么用?” 王淑玲没想到丈夫会这么说,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 是那块料,怎么一点上进心也没有?” “说好听的谁不会,你有上进心你自己怎么不报名?”郑冬青点了支烟,不甘 示弱地回了一句。 当时王淑玲没好气地顶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报名?”郑青春听了这话 只是轻蔑地笑笑,王淑玲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其实她还真想试试,可是想到朵儿 还这么小,就鼓励丈夫去试试,没想到丈夫却是这种反应。 没两天就赶上夏天回五纺家属院的娘家顺便过来串门,王淑玲把自己想考学的 想法说给她听,夏天一张嘴,连珠炮般的一番责问就给她顶了回来。“拉家带口的 你凑什么热闹?到现在这个岁数多少事等着咱们啊,你还上学有什么用?五纺能让 你当厂长啊!女人一辈子伺候好丈夫孩子才是正路。你看我和我们家老冯,虽然孩 子是老冯带过来的,我在家里一句话也让他们挑不出什么来。你现在找这份罪受有 什么意思……” 和夏天的一番谈话搅得王淑玲一下午心里不踏实。简单吃了点东西躺下迷迷糊 糊也搞不清睡着了没有,直到闹表响了,要去接零点班了她好像还是似睡非睡的状 态,心烦意乱地在织机上盯了一夜好容易熬到早晨下了班。要是放在平时这时候早 就累得不想动弹了,可是今天她一点困意都没有,上午在家里躺了一上午也就是迷 糊了一会儿,中午吃过饭收拾收拾家务,上电大的事就一直在脑子里打转,最后还 是决定找姜雅想听听她的想法。 进了姜雅的新办公室,王淑玲小声问:“呀!升官了吧?这么快。” “什么就叫快呀,我这上班也四五年了,再说这叫升什么官。”姜雅猜想这时 间王淑玲过来找她一定有事,就问:“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来找我干什么?” 窗外渐渐落下了雾,王淑玲说了想考电大自己的犹豫和夏天昨天劝她的那些话, 叹了口气茫然地看着窗外。窗外的雾气已经很重了,白茫茫的一片。 姜雅推推她,“这关键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是上了学一定要当厂长什 么的,学了东西是你自己的,学习是提升自己的过程,上学总是没亏吃的,不过现 在这一段你也是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具体情况……” “我婆婆他们学校正出政策办内退呢,她可能是躲不过去的。她早就说了,要 是退下来,孩子她管带,说是怕冬青我俩给孩子耽误了。” 和姜雅聊了一个多小时,王淑玲觉得这么好的机会,还是不应该放弃。 告别了姜雅匆匆忙忙赶着到婆婆那里去接孩子,因为雾很大,公交车开得很慢, 赶到的时候就挺晚了,婆婆满脸不高兴地说朵儿已经被郑冬青接走了。她看看表, 按时间上日勤班的丈夫这时候应该刚下班才是。 赶回家郑冬青正哄着孩子在看电视。“你跑哪去了,又不接孩子又不做饭。” 王涉玲一边连忙收拾做饭,一边问:“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我们车间最近这一段没活干,我看头们也都不在,就跑回来了。” 吃完了饭,王淑玲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以前的旧课本,郑冬青才知道妻子真的要 参加考试,想拦已经拦不住了。王淑玲平静地说:“你不是说我说好听的吗?你不 是问我自己怎么不报名吗?我现在决定要报名了,我再给你说几句好听的。复习功 课这半年你们爷俩的吃喝穿用我一样也耽误不了,我的工作我一天也耽误不了。我 还得跟你说几句不好听的,等我要是考上了,就没那么多时间象现在这样侍候你了, 家里的活咱们一人一半。” 王淑玲自己真报了名。厂里的人知道王淑玲报名考试都觉得不可思议,知近的 姐妹更是直接劝她别太异想天开了。“一线的挡车工哪有报名的?三班倒本来就累 得要死了,你孩子还这么小,你哪有时间复习功课?干脆就别找这份罪受了。”其 实这些话王淑玲报名以前自己也对自己说好多遍了,但是她要争这口气就只能咬着 牙挺过去。这件事在郑家可让王淑玲风光了一次,一向看不上她的婆婆知道了两口 子在上学这个问题上的一段争执,当着她的面狠狠数落了自己的儿子。“烂泥扶不 上墙,还不如你媳妇懂事,你就这么没出息去着吧。”然后转向王淑玲说:“既然 报了名,一定得考上。学就学出个样子来,以后也别惯着小青了,家里的活让他多 干点。” 不知是婆婆的话真的起了作用还是郑冬青看到了妻子的不容易,这半年的时间 他一反常态努力帮妻子做起家务来了,当然这中间他也没少对妻子冷嘲热讽,但王 淑玲真的咬着牙上班一点也没耽误,最后在全厂四十七个报名考试的青工中以绝对 优势的分数考了第一,一时间成了全厂瞩目的人物,郑冬青才没话说了。 可跟着这件喜事的是全国纺织行业压锭,五一纺织厂也成了关停并转的企业。 王淑玲夫妻双双下岗,她的大学梦也就随之破灭了。当时王淑玲只觉得万念俱灰, 厂里组织职工支援内蒙的一家纺织企业,但是报名的人寥寥无几。王淑玲也犹豫过, 想想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内蒙又那么远,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样的时候王淑玲不禁想,难道是自己的努力不够吗,应该不是。当年高考的 时候,要不是因为自己得了热伤风,影响了发挥,怎么会考不上大学,最后她的成 绩和分数线只差两分呀。要不是因为家里困难,父母劝她参加五纺的招工考试,再 补习一年,她相信自己是一定能考上大学的。然而只差这一步,人生就完全不同, 上天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不公,难道自己的命就应该是这样的吗?想起自己的好朋友 姜雅,王淑玲不由得感叹,也许人和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要过下去。下岗工资实在无法维持家里的开销,王淑玲好 不容易才在工友的帮助下在一个个体的小五金店找了个站柜台的活。郑冬青也借了 一辆旧三轮车出去拉脚,头一天因为躲躲闪闪怕遇到熟人,一天下来只挣了三块钱。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