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枪声 我要给侍红写一封信,无论如何,这封信是要写的。但是这封信给我增加了难 度,跟侍红说些什么? 她这么长时间没有收到我的回信,会怎么想呢? 跟她说明真 实情况吗? 我久久没能下笔。 夜已经深了。我还在为写信而苦恼。 这时,有人敲我的门。 谁这么晚了还敲门? 不会是风吧? 谁? 我,老杨。 我开了门,老杨站在门空里,手里拿一支双管猎枪。这是他新办的猎枪,我在 白天时,就领教过它的厉害——老杨手举枪响,五六只麻雀就从水杉树上噼噼啪啪 掉下来。据说,老杨还有持枪证。我对他的枪很羡慕,摸来摸去的,让他填上子弹, 让我放一枪。老杨说,你小孩子,不能教你。老杨又说,等有机会吧,等什么时候 打兔子,我带上你,教你打枪。 老杨这时候敲门,说不定是带我去打兔子,教我打枪的。 老杨说,我看你屋里亮着灯,估计你还没睡。看书啊? 睡不着,看看书。我说。 睡不着跟我出去玩玩,打几只野兔馋馋嘴。老杨说。 我见过丁家干白天逮兔子的本领,没听说夜里还能逮兔子。我说,夜里也看不 见啊! 我有电棒,刚换了电池。兔子夜里不跑,电棒一照,两只眼睛碧绿,一枪一只, 打它十只八只没问题。去不去? 去。能不能给我也打一枪? 我说,其实我是看好了老杨的枪。 能啊。我就是让你去打几枪的。打了兔子,我们平分。 我又得寸进尺地说,明天能不能让我玩一天。 老杨说,你是说枪啊? 我应一声。 老杨说,可以,你要带我装的子弹。你还不会装,你装的子弹,弄不好会走火。 我就高兴地跟着老杨走了。 老杨把枪扛在肩上,把电棒往天上戳一下,在路上绕一圈,像是写一个字,就 灭了。老杨说,省点电,多照几只。 我们摸着黑,走进了西塘的草地里。 老杨开了电棒,一束白光像一根大棍,砸在了空旷的草地上,更像一只探照灯, 半圈半圈扫着,往前搜索着。电棒只扫了几个来回,就看到目标了。在五六十米远 的地方,在静静的草窠里,藏着一个灰黑色的亮点,那亮点有一顶帽子那么大,它 就是野兔? 它并没有碧绿的眼睛啊? 老杨把电棒给我,示意我紧紧咬住目标。老杨 端枪,瞄准,轰,一声枪响,那个灰黑的亮点还在,只是晃了一下。与此同时,在 灰黑色亮点旁边,跳起来一个人。我把电棒跟过去,看到对方只穿一件黑绒衣,光 着屁股,两条腿像火权,在电棒的照射下,正从脚脖子往上拉裤子。对方一边拉裤 子,一边喊,眼睛瞎啦! 眼睛叫裤子盖住啦! 想把我打死啊! 别过来啊,我还没穿 裤子! 这是丁家干的声音。在丁家干的腿边,又冒出来一颗人头,是大白牙! 我看到丁家干在草窠里跳,往挨了老杨一枪的灰黑色亮点那儿跳。 把电棒灭了! 丁家干又喊,别再开枪啊! 打到没有? 老杨说话了。 老杨啊? 是你狗日的,我操你家二姨奶的,差点打断我鸡巴! 老杨哈哈大笑了。老杨说,幸亏你把衣服堆在一边,不然你就没命了。 丁家干没有理会老杨,而足说,穿好没有? 你快点! 大白牙说,我看不见,你急什么! 老杨偷偷乐了。老杨大声喊道,丁所长,你们玩你们玩,对不起,我不知道啊, 我去打几只兔子,明天给你压压惊! 大白牙大声说,稀罕! 老杨狗日的你听着,丁家干叫你吓坏了……你迟不打枪 早不打枪,你在老丁要打枪的时候打枪……老杨你不要想走! 你放一枪就想走.你 的枪厉害了,老丁的枪就怕不中了……狗日的老杨你要负责任……老杨你过来! 老杨不敢过去,哈哈笑着,说,丁家干的枪,久经沙场,在国外都用过了,你 放心,没问题! 大白牙说,老杨,你成心要害丁家干! 老杨哈哈笑着,跑了。 我们在西塘的草地里照兔子,草草了事的,只打了一只兔子。大白牙的话言犹 在耳,老杨便心不在焉,他可能对刚才那一枪心存顾虑吧。老杨说,还真是危险了, 差点把丁所长屁股打成马蜂窝! 我也感到后怕,要不是那堆衣服和丁家干相差两三米,丁家干有可能真被打中 了,会不会被打死都难说。 过一会儿,老杨又嘿嘿笑两声,说,丁家干也是的,现成的宿舍,不把大白牙 带到宿舍,跑到荒草野窠里,笑死人了。老杨嘴里不停地唠叨,在西塘转一个半圆, 看到一只绿眼睛兔子,放一枪,兔子一步没跑就死了。我们拎着兔子,回去了,总 算没有空手而归。走在路上,老杨又嘿嘿地说,小陈,你知道丁家干和大白牙在干 什么呀? 我也嘿嘿着。 老杨用电棒照我一下脸,说,你小屁孩什么都懂啊! 第二天再看到丁家干时,他两只眼睛不再往两边斜了,而是向内收,成了斗鸡 眼,白眼珠照样的多,只是,他再看人时,被看的人不觉得那么难受了。从前,丁 家干的眼睛看人时,给人的感觉,是被他眼睛拽着往两边撕,现在,虽然反了过来, 仿佛又被眼睛夹着往里挤,但毕竟像人眼了。植物园的人都把丁家干当成奇迹,纷 纷跑去看。丁家干也照着镜子看了半天。 他显然对自己眼睛的变化感到满意,说,都是叫老杨那一枪吓的。又说,我操 他家二姨奶的,要是再来一枪,我眼晴就正常了! 而大白牙对他五官发生的天翻地 覆的变化并不太关心,她担心的,是他的下三路到底受了多大的影响。 她当晚又约丁家干到她家喝酒,特意添加了一盘炒猪肝,酒也多喝了二两。结 果不得而知。不过,从大白牙得意的骂声里,她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丁家干松了 一口气,老杨为此也松了一口气。 老杨果然把枪给我玩一天了。 我把枪背在身上,骑着自行车,出了植物园,骑上了西双湖大堤,骑到了县城, 穿过县城,往石湖镇方向骑去。 我在上午十一点十分赶到了石湖中学。 我来石湖中学是想见见侍红的。可来了以后,我又胆怯了。我见了侍红怎么说 呢? 说什么? 我还没见到侍红,我的心就轰嗵轰嗵跳了。如果我来找侍红,侍红会 一下就知道我的心思的,要是让熟悉的同学看到了,让老师看到了,那又怎么办? 我矛盾地想着,在石湖中学门口呆望着。操场上有两拨学生在上体育课,他们活奔 乱跳的。我突然地有些羡慕他们。 我如果不是工作,也和他们一样,在教室里上课,在操场上打篮球,就能够天 天见到侍红,那虽然也是一种单相思,但要比现在这样好受些吧。 我决定在她放学的路上等着她。 我看到侍红走过来了。和她一起走过来的,还有我们班的三个女同学,她们肩 搂着肩,一边走一边说话,人人都是一张欢喜而快乐的脸。 我以为我背着枪,胆量就大起来的,可我还是一个小胆鬼。我没有敢迎上去, 跟侍红说话。她们也没有人看到我。我在大街的这一边,她们在大街的另一边。 -------- 亦凡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