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漆的金字 “麒麟城”被查封的日子里我好几次反应不过来,我从学校回家,在铁匠大街 习惯性地直奔“切尔诺”地铁站,走到入口才意识到我已经不应该去唐朝大街了, 我要回米罗诺娃。我在街口的快餐店买了便当。舒拉妈咪在医院护理爸爸,我得自 己生活几天。 家里的电话留言中有邱雨寒的声音,他叫我“小艳”,说“小艳告诉王叔叔五 号仓库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明天会把‘麒麟城’的营业执照要回来的,收拾一通就 可以开业了。” 我的心突突地跳。我不懂为什么我心跳,我不知道关于“仓库”和“麒麟城” 的任何详情,我觉得可以开业了爸爸一定高兴极了,我觉得邱雨寒好像救了我们王 家。我没有耐心在家里呆住,没吃那盒刚买的便当,返身去医院。 爸爸的烧退了,输液也停止了。舒拉妈咪正把用牛奶煮好的米粥端给爸爸。我 冲进病房大声地告诉爸爸邱雨寒在电话里的消息,爸爸放下碗,揉着额头思索了一 阵,拉着我的手说: “好事,好事。” 爸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兴奋,虽然他表现出了难得的高兴。舒拉妈咪过来 搂住爸爸亲吻,爸爸抚摸了她的眼泪。 我吃的晚饭和爸爸的病号饭一样,舒拉妈咪给我也煮了牛奶粥。 “麒麟城”被启封条时离春节只有六天的时间了。莫斯科的媒体并没有报关于 “麒麟城”重新开张的消息,客人来得比从前要少了好多。爸爸穿上厚厚的皮夹克 又开始的那里的忙碌。 我依然在离开学校以后时常去我在“麒麟城”的办公室。对面的门不像从前那 样时常关闭,而是敞开着,我若开着门会清楚地看到爸爸工作台边上的沙发,爸爸 时常坐在那个沙发上。伊万还是和爸爸不停地说着不停地计算着手中的什么数据, 只是再看不见安娜姐轻盈地走来走去,也听不见安娜姐咯咯的笑声。 我本以为“麒麟城”正常以后安娜姐会再回来和爸爸像原来一样工作。但看来 爸爸没有这个打算了。我问过一句,爸爸回答说: “她另谋高就了。” 安娜姐和爸爸的冲突一定不是查账目出了错误这样简单,那次冲突的原因当时 只有伊万清楚。伊万没有在爸爸动手打安娜姐的时候说什么话,我想大概安娜姐真 的是干了不该在“麒麟城”干的什么事情,也许是她造成了生意被查封。我不管这 许多,我想她是真的。她是个令我难忘的女人。我觉得爸爸也一定会想她的,她很 投入地爱着爸爸,还陪爸爸睡过觉。 伊万在印刷厂印制了厚厚的一捆“麒麟城”的宣传品,我发现印刷品上爸爸的 名字后面有了一个我熟悉的名字:邱雨寒。 邱雨寒做了一件拯救“麒麟城”的举动。他在赌场被查封又遥遥无开业消息的 时候,用自己的资金退返了全部在初期投资到“麒麟城”的中国人的“股份”,使 得胆小的股东们不再找爸爸的麻烦了,又用美金打开了暂时的“营业绿灯”。不敢 大张旗鼓地在媒体宣传“麒麟城”的重新开业,是因为官方开出的“许可”是“暂 时部分营业”——爸爸在家里接电话时断断续续地给谁解释这些原由,我听到的这 些。我依旧和舒拉妈咪睡在一个房间里,爸爸在另外一个房间里接听电话。舒拉妈 咪也没睡觉,她也听得见。 “好的,好的。”爸爸说。他同意了来电话的人的一个什么提议。他说: “明天就开始。” “麒麟城”的全称是“麒麟娱乐城”。原来的门匾是五个红色的楷体字,我在 几天后再次看到的时候,楷体字变成了长方形的美术字,而红色被换成了耀眼的金 色。 “看看是不是比原来的漂亮了?”爸爸问我。但他眼睛里并没有告诉我他真的 也认为漂亮。 “太刺眼了。” “白天看很醒目啊。” “晚上看刺眼,灯光射的太直了。” “灯光?” “或者是射灯太近了。” “是嘛?” “原来的红色不反光啊,看上去舒服。” “看来还得调整灯?” “是啊。” “麻烦啊。” 爸爸像对安娜姐那样对我说话,他在这一刻绝对忽略了我是谁,绝对是按着先 前的惯性在对安娜姐说话。 “爸。”我叫他。 “哦?”他看我。这瞬间的眼神里没有父亲的概念,但也只有一瞬,爸爸立即 明白了自己的偏差,脸上略过了一丝失落。 “爸,您也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为什么换?” “细艳,邱家在这里占了三分之二的投资了,邱家的风格是步步成金啊。” “爸,邱雨寒是成心要吞了‘麒麟城’吗?” “不是的细艳,是我同意这样做的。我们要是有足够的资金,邱家是愿意让出 股份的。” “可我们干了两年了!” “仓库的损失要是能找回来,我们就足够赎回‘麒麟城’的了。” 我想就这样和爸爸站在外面说话。外面飘着雪花,寒冷叫我头脑很不浑浊。我 真想问问那个五号仓库是怎么回事,想知道爸爸更多一点的事,想用我这个单纯的 脑袋帮帮爸爸。可爸爸冷了,搓着手对我说: “回去吧,金字很吉利的,明天把灯的度数换小,就不会这么刺眼了。” 昆都的生意招牌中,红色的金色的都有,我在几条街上认真地观察过,同时我 想着我的公司招牌应该是什么样式的。我已经写好了一个大大的“聆”字,还没定 它的颜色。“聆”字有谦逊谦让和诚恳的意思,用红色用金黄色都不合适。 我应该问邱雨寒吗?我是先问他还是先问安娜姐? 我安静地坐在弟弟的床边,我问他,细波,你说呢?我们的公司招牌用个什么 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