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的邱雨寒 邱雨寒早过了婚龄,他至今未婚。 九年前,我第二次见到邱雨寒的日子,是五月一日。 那天莫斯科的街上行人手捧鲜花的很多,学生们穿戴整齐的也很多,可惜我们 学校没组织什么游园活动,我只是和几个女生随便地去红场看了看热闹,就信步逛 了阿尔巴特大街。五一节是俄罗斯的大节日,到处都可以看到胸前挂满勋章的老人 们,街头搭起的台子上有歌星在唱歌跳舞,人们手里几乎都攥着个彩旗气球什么的。 我眼前被一面绿色的小旗子挡了一下,我拨开旗子,后面的人是邱雨寒。 他请我们几个女生吃冰激凌,给和他在一起的一位俄罗斯女孩子买了瓶可口可 乐。我注意看了看那女孩子,皮肤白净得无血色,头发却染成了黑色,对比度产生 的突然而且强烈。 我的同学好奇地结识邱雨寒,把他当作了我的“乡党”。 “红场的仪式看到了?”他问我。 “没看到,我们来的晚。”我说。 “不如看歌星唱歌了。”他说。 “歌星也是三流的歌星嘛。”我说。 “一流的都在电视台呢,能看到三流的就蛮好啦。”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用俄语和汉语都找不到和他的话题。我吃了他买的冰 激凌,感觉刚刚开始了五月就好像夏季一样炎热。 邱雨寒的模样很中国,身上是看不出他怎么有钱的,讲话也随和得显不出睿智 或聪明来。他的笑脸让人很想和他聊天,我的女同学们都能和他起劲儿地聊起来。 我琢磨自己,不能在他面前随便的原因应该是我知道了他和“麒麟城”的瓜葛。这 个“瓜葛”牵扯的人和事都好像很多,包括我一直说不准他使得“麒麟城”重新开 业这个作为,到底是帮了我家的忙,还是有意识在逐渐“吞并”我们王家。对于这 件事,爸爸在当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烈的感激,我在潜意识中便结了个不松不紧 的疙瘩。 邱雨寒比我大,但那时他脸上好像还有和我一样的稚气。 我多看了他一眼,几个女生围着他表现得都蛮有热情,他也许是个情种,天生 招女生喜欢。他的“冰美人”并没有在意我的同学们大胆的殷勤,把目光集中在街 当中舞台上高歌的歌星身上。 我感觉脑子里很分散。节日是喧闹的,身边是嘈杂的,我却终止不了脑子里的 凌乱。我用汉语对邱雨寒说“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邱雨寒指着附近一家咖 啡店说“就那了”。 当然是满员的,节日里俄国人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咖啡厅。“冰美人”在服务小 姐的耳边询问了几句,然后向大家示意上二楼。 二楼是高贵的雅座。一个房间完全空着,被我们热闹地塞满了。我的同学悄声 问我“这里要交好多钱吗?”我无言以答,想想是邱雨寒的女朋友要来这里的,大 概邱雨寒不会付不起这里的开销,就冲同学耸耸肩。 “我们在这里吃午饭吧。”邱雨寒说。 “我们吃过了。”我和我的同学们异口同声。 “那,”邱雨寒想了想,“我们开两瓶香槟吧!” 他问明了服务小姐这里的酒水和小吃,在菜单上点了几下,没有多久就送上来 了一桌东西。邱雨寒拿过香槟酒,拧动着瓶盖儿,大家掩耳,随即欢呼。 “来,小艳,节日快乐!”邱雨寒先敬了我。 他把自己的女朋友“晾”在一边,先敬了我。他是用汉语敬了我。 我一时间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站起,端着香槟和他撞了,又和他的“冰美人” 撞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渴了还是被酒味儿迷了,竟然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香槟。 余下的时间里大家说着各种各样的逸闻趣事,吃着各种各样的干鲜果品。我的 同学们开始崇拜我,并通过我崇拜邱雨寒。她们发现菜单上的价格表,知道吃一粒 “泰国腰果”的价格相当于吃一个鸡蛋,吃一条“荷兰虾条”等于吃掉一个黑面包, 她们还很少吃过这样的零食,而且是就着好喝的酒水吃下去的。我从她们的兴奋中 开始觉察我们这样可能是接近奢侈了。 从普通的俄罗斯人或者莫斯科人中间,我听到的声音是“日子已经开始艰苦了”。 我没有老苏联时期的参照,但我知道很多同校同班的女生生活很节俭。我知道今天 的这顿热闹的饭菜会让我的同学们更加深了我是“有钱家的女儿”这个概念,也许 会演绎出来莫斯科的中国人都是富翁的效果出来。但对于这些莫斯科城里和我一样 稚嫩的人群来说,中国人在莫斯科做得如何辛苦艰难,的确不是什么有趣味的话题。 我看到我的同学们眼睛里有羡慕的神色,但我自己虚荣不起来,我观察邱雨寒,他 的脸上也完全没有虚荣。 俄罗斯民族对“羡慕”的表现比中国人明朗,这我知道。我喜欢这样的明朗, 我的确不喜欢东方的“含蓄”,尤其是当“含蓄”到了“暧昧”的程度。 “很多钱吗?”我在吃喝间问了邱雨寒一句。 “还好,包间自然要贵一点儿。”他说。 “对您的女朋友可以,对我们这些学生您真不应该花这样的钱呢。”我像是很 随便地说出来。 “也没什么嘛,这个女孩儿也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只是我一个俄国搭档的女儿。” 他说。 我可能是不胜酒力,感觉到热得很厉害,脸上一定红了。我注意看了看其他人, 除了“冰美人”没有喝酒以外,大家的脸都奔放着红润。两瓶酒所剩无几了。 “真是疯了。”我说。 邱雨寒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带着笑意。 我想多少也应该找些话来和他说,不然很不舒服了。 “你们家的生意好吗?” “还好。” “关了那么多中国人的生意,你们没受到什么影响吧?” “多少影响了,酒店的中国人走了一半了。” “老毛子整咱中国人干啥?都干的好好的。” “是啊,人家说整就整一下,怎么说咱在这也是二等公民啊。” “都走了他们就傻了,莫斯科人买衣服都得凭票供应!” “问题是没有都走的可能性啊。” “说是大使馆出面都不起作用呢。” “要是人家就是反华排华,大使馆是没办法的,最多弄个严正声明出来。” “真是晦气呢。” “北方楼看来是保不住了。” “人不是放出来了吗?” “人是都放了,上亿美元的货没了!” “又要有人跳楼了。” “没有的。那句话怎么说的?哦,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我和邱雨寒一直用汉语说着话。“冰美人”看着窗外吃着瓜子,我的同学们讲 着班里的绯闻。我说着说着上来了一阵无聊,心里着实地无聊。我没表现在脸上, 只是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了,我胸口热,就把眼睛也移向窗外。 2002年的昆明巫家坝机场,邱雨寒比安娜姐先走下飞机舱门,我只看到了他的 帅气,忘记了我曾经认识他。安娜姐走上来拉住我说,这是邱雨寒啊,你不认识他 了吗? 我突然脸红起来,忙着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把手递给他让他握了握。 我问安娜姐,他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吗?安娜姐说,别胡扯,我哪能高攀得上邱 家公子? 邱雨寒到达昆明的第三天,我忘乎所以,迫不及待,向他问道,你没成家?那 个冷冰冰的俄罗斯女孩没和你结婚? 邱雨寒对我苦笑。你觉得我们中国人能和老外生活在一起吗?你觉得俄罗斯的 女孩子能胜任中国人的老婆? 你老大不小了嘛。我说。 有些事情需要等。多年前我们见过两次面,在你要回中国是我们是见的第三面。 该来的,迟早要来,等等而已,急个什么?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