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的选择 我想,我只有选择沉默。沉默对于我目前的状况是最合适的。我的沉默是~种 等待或者怯懦,但我的沉默对于安娜姐和邱雨寒来说,等于“冷战”。 我在等待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我想会让我轻松起来。 我等待在安娜姐不堪我的“冷战”的时候提出接管我的公司。当然,我是幼稚 的,不是一般的幼稚,是幼稚之极。安娜姐照旧不温不火地经营着公司,邱雨寒也 同样不温不火地接洽着不间断的业务。“聆”继续发展。地球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 开而停止转动,这是个真理,而身在其中的人们往往想不到这个真理。我就是。 2003年进入冬季,是安娜姐和邱雨寒在经营我的公司,而我,远远地躲在某个 角落里,或者在昆都的街上,或者在弟弟的床边,或者在娜达莎工作的龙阁。 娜达莎这个局外人已经感到了我有些地方不对劲了。她说,“你怎么不管你的 公司?你不再需要赚钱了?” 我说。“我真的不需要赚钱了,我对钱已经没有感觉了。” 她说,“唉。这世界上真的是‘人不能和人比’,你告诉我对钱没有感觉的感 觉是什么样子嘛,我也想进入那种幻境。”我说。“还是不要进入那个幻境的好, 那里并不很幸福,那样就跟消失了欲望一样。” 她说,“那就算了,‘人不能和人比’,消失欲望对我来说简直是酷刑了,我 任何欲望都无法消失,赚钱,吃喝,男人,哪个没有我都不快乐。” 我说,“赚钱和吃喝你在龙阁没问题的。男人,你怎么办?” 娜达莎说,“我找到了一个相好,中国人,昆明的私营业主,未婚,勤劳,我 也许能嫁给她。” 娜达莎也许要嫁在中国了,2003年的中国昆明对于。俄罗斯人来说,目前应该 还是“天堂”级别的城市。她进入了“天堂”,这是她的梦想。娜达莎的家乡在莫 斯科的卫星城,她并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她说她想念的是她的父母和“芭布诗卡 (俄语:奶奶)”。我和她谈了很多关于亲情的话题,她说她受不了亲情上的折磨, 若有可能生活在中国,她一定把亲人接来和她生活在一起。哪里的沙土不埋人—— 她也这么说。 晚上我又来到昆都。陷落在昆都夜市的“赖着不走” 酒吧里。2002年秋天我刚来昆明还没有找到弟弟的一些晚上,我都在这里赖到 打烊才回去。我认为昆明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美女。男人不够伟岸,经济刚刚 开始发达…我喜欢“赖着不走”这个名字。在昆都一大堆装模作样的招牌里,它显 得卓而不群,像是一大堆打扮得油头粉面的模样里,猛地冒出一个一身休闲装的邻 家男人,有着慈祥的微笑。旁边的“天籁村”还有“火鸟” 那样的地方对我来说有点过于喧嚣。 我坐在“赖着不走”靠窗的位置上,看起来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有三个人 在玩斗地主。两男一女,输的人就叼一根牙签。那女人十分漂亮,却叼了一嘴的牙 签,气急败坏,无论谁多看她两眼都会招来怒目而视。 我托着下巴看她满嘴的牙签看入了神,那女人就“啪” 地一下把牌摔在桌子上,站起身子像一头大象朝我冲了过来。 一个男人反应很快。他一把拽住了那个恼羞成怒的女人,两个人吵了起来,那 女人便借机吐掉了嘴里的牙签,一甩那男人的胳膊扬长而去。 两分钟后,我便坐在了那个男人的牌桌旁。 两个男人精湛的赌术开始表露出来,在他们冷静的头脑面前,我像是一个弱智 儿童。游戏进行了两个小时,我彻底灰了心,不负责任地把牌甩在一旁,绞着手指 恨恨地望着天花板。一个男人在我眼睛的余光里看了我一会,便开始和我搭茬。这 个时候,电话啊了,邱雨寒问我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家,顺带很急的问我前天接 的广告案的进展‘情况。 “今天,我不想回家——”我慢悠悠地对着电话听筒说。前天接的是个夜总会 的广告词策划,邱雨寒说我能想出来,我差一点给忘记了。 “太含蓄了,太文化了。”邱雨寒说道。 坐在我旁边的男人显然从我的话里咂出了另一种味道。我看觅他的脸泛出红光, 那表情远胜于摸到一手好牌时的反应。手里没了扑克牌,他便回归成一个庸俗不堪 的形象,他收起了身体里精明的成分,毫无保留地把他贪婪的那一面露给我。他开 始赞美我的容貌、身材、气质甚至穿着打扮。这样很假,我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你以前和多少个女人发生过一夜情?”喝光一杯啤酒之后,我嘴里竟说出来 了这样一句话。 “你是第16个。”他腆着脸说。 “才这么少。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跟你走?” “你开个价。”他涨红了脸说道。 跟前的这一一切真像一个幻觉,我不相信他真的会认为我是个妓女。他那么精 明的人。不过现在这一切是否是虚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给自己定个价。他 一只手紧紧抓着钱包,另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像是个菜市场里跟人还价好急着 回家做饭的饿汉子。 “2000.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随便说了一个可以把他吓回去的数字。我想找 遍整个昆明,也没有能值2000块钱的小姐了。 他点了点头。我没明白他点头是什么意思,直到看着他从钱包里慢慢摸出20张 百元大钞,才明白我谈成了一笔生意。有人愿意出200O块钱买我一个晚上。200O块 钱相当于昆明工薪阶层两个月的工资。他打着酒嗝,一边坚决地把2000块钱往我手 里塞,一边站起身拉着我向外走。我手里攥着厚厚一叠钞票,不知所措地被他扯着 向门口走去。 “你为什么肯出这么多钱?”这是我恢复了理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真见鬼。 “你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气质。”他的胳膊伸了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说。 我掏出那2000块钱放在他手上。我发现我有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收下那2000块 钱,让自己彻底堕落一回。 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心也突突地狂跳了起来。有那么一瞬,我真的以为自 己会把那已经被汗湿了的2000块钱收进囊中。 这不是钱的诱惑,我就像是在进行一个再也没机会操作的化学实验,眼看着一 种崭新的物质目即将诞生,而我却在最后关头终止了它。 电话又响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回来?”邱雨寒问我。 我喘着气,拿着电话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好半天,才说道:“谈生意呢。” “这么晚了谈什么生意?”邱雨寒惊讶无比。 “差一点就谈成了,最后我改主意了。看来我还不是做生意的料,真不是做生 意的料。”我觉得我此时的声音温柔无比。邱雨寒一定是被我的柔情所感染了,声 音温柔起来。 “谈不成没关系,以后别一个人到处乱跑了。你在哪呢?我来接你。” “好,你还认得我吧?”我在电话里喃喃说道。 “为什么会认不得?”他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说道,“那个夜总会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一夜之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