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衔接的文本 春节就要到了。我给弟弟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这是我上一个春节前从他口中 无意听到的心愿,我觉得这个礼物我有资格送他,也只有我能送给他。 我坐在宾馆里摆弄这台崭新的电脑,我想我应该写点什么。弟弟正在恢复,每 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都对我灿烂地笑,我也对他灿烂地笑。我知道自己好久好久没 有这样的笑容了,这个笑容来之不易,我想写出这个笑容的来历。我知道我的中文 水平远远达不到作文的能办罗老爷曾教我的是识字和阅读,我根本没有机会系统地 学习中文,连简单的汉语拼音也弄不准确,识字和说话像是我用本能掌握到的,操 纵这些字,我几乎无从下手。 日子里不会间断挑战。我对自己说。 我想,还好,我掌握了一门不属于中华的语言,还好,我能用这种语言写我想 写的东西,其实这也并不“孤单”,如果需要给别人看的话,至少我身边有几个这 样的人,安娜姐能看懂,邱雨寒能看懂,娜达莎也能看懂。 昆明的家中,新月一定在精心侍弄着那盆草药,也许,勤快的新月会试图去修 复那张纸床。我知道那些东西对新月的意义很大——新月在爱着弟弟。 我应该告诉她不要再修复,用纸铺床,是因为找一种寄托,那些草药做成的纸 只能寄托一种思绪为爱做出来的事情并不是全都有理由,很可能是荒唐的和无知的。 那床再结实,也是纸做的,为了使草药贴在病体上雨使那种寄托更像是能成为现实 的梦想,你不可能用什么油漆去使它坚固,也不可能用木板取代那些成分,那它仍 然是纸。当泪水和汗水浸入它们,它们不可能不松款塌陷。 我真伟大,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妈妈临死前对我说的话,爸爸临死前留下的那个至今没人打开的无名纸袋,也 许都是个寄托,或许是他们对我的寄托,或许是我对他们的寄托,一些意想因素繁 杂的悬念,构成了寄托这个概念。 爸爸是被杀害的,他在临死前强行终止了我追查,他可能算计到了什么命运, 想留给我更多的幸福。 我在放弃追究直至淡忘这个悲剧之后。并没有真的终止伤痛,就连我有心无心 的创业和经营,也同样是悬念丛生。 寄托属于心,心属于什么? 我是个懦弱的人。懦弱使我谨小慎微,把事情放在心里,使我沉重。越沉重, 越有不良作用。 回到昆明,似乎是归根。但这个根的感觉并没严生,是我自己在波折中慢慢才 找到了一种模糊的生活理由,我好像只属于一种温暖,这不知道是不是爸爸的期望。 “麒麟城”是一个赌场,我的个性也许是形成在赌场的环境中,但我不应该跳 不出这个赌场,我何苦不停地参与赌局?跳出来的感觉真好,我只要拥有爱情,拥 有弟弟,拥有我无法舍弃的朋友。 舒拉妈咪再婚,但她身上看不到赌的意味,那样自然那样平和。 娜达莎确实是在赌局之中,并不是只有中国人在莫斯科才赌,娜达莎在昆明做 的,几乎和在莫斯科的中国人没有本质区别。 电视里有个广告语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我好像和安娜姐说过。我小心眼,好像安娜姐羡慕我了,说我想得简单、具体、 直接,而她没有我这样的福气。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眷恋我创办的公司,甚至我曾经最感兴趣的电视广告现在我 也无法专注?大家说的所谓的“根”到底是一个地域还是一个状态啊? 我刚刚写字的兴奋被无头绪的思考打断,一个成长了二十年的头脑经不起这样 的断裂感。我发现,写下的那整齐的俄文字母像一堆蚂蚁一样列队,它们顷刻之间 就可以动起来,而动起来的局面我仍然无法收拾。 把所有想写的事情归在一个文本里,它们,却怎么也无法衔接。 小腹发胀,隐隐有些下坠。我想可能又开始了痛经,正是周期。我想我的周期 正常了,我要保养好自己这小块土地,在今年重点保养,我要和邱雨寒说,你再放 个种子进去,我就算是卧床十个月也要保住这个种子,我要生下他。 写不下去了。我在电脑里找到了一个游戏,绿色的台面土摆放着几组纸牌—— 经典的2l点,曾经的“麒麟城”中这个游戏吞吃掉无数中国人和俄国人的美金。我 用鼠标翻开一张,10点,电脑问,还要吗?我又翻开一张,又是10点,电脑说还要 吗?我又要了一张,是1 点,电脑说,你赢了。 我的“赌资”增加了一倍,我却没有兴趣再玩下去。 电脑的关机音乐真好听。 我应该对弟弟说,赌局是可以退出的,并不是身不由己的。你新生了,你能写 下很好的中文,你记录下你新生后的一切吧,赌也好,顺其自然也好,记录下来, 那样。无须衔接,会流畅。即使有波折,也一定在你自己的文本里,规矩地流畅着。 想念留在昆明家里的两样东西:墙上有一幅我的俄国老师送我的画;墙角的桌 子上有一套舒拉妈咪送我的银咖啡具。墙上是家的意境,墙下是家的温度。 想念。特别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