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孩 子丹是个从不落泪的孩子,但她的童年充满了母亲的泪水。母亲的忧郁伴随着子 丹的沉默寡言在这个城市生活了整整17年。现在,她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抛下子丹, 子丹从此成了孤儿。 子丹内向而沉默,她不和母亲用语言交流,却用音乐倾诉生活的茫然。母亲用日 记的形式回忆过去,然后又用泪水埋葬回忆。 她不再去酒吧唱歌。她每日坐在与母亲生前相依为命的小屋窗前读母亲留下的日 记。母亲的日记写满对那个男人的爱和恨。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母亲在上大学时被一 个她该称之为父亲的人玩弄了,之后又被抛弃,母亲挺着大肚子被外公逼出家门远离 家乡来到C 城,租一间小屋,打一份小工,以此为生。 子丹很小的时候就已成熟。她会为母亲做炒饭,会唱歌给母亲听,母亲惊讶地发 现子丹有惊天人的嗓音。八岁生日的时候,她得到母亲送给她的吉他。从此,简陋的 小屋里飘起悠扬的琴声。随着子丹的长大,琴声更加悠扬动听,但子丹的歌声里却有 一抹挥也挥不去的孤寂。 母亲是个漂亮的小妇人,38岁,有严重的抑郁症。她从来不和子丹提及过去,从 来不告诉子丹她们来自哪里?她教会子丹不相信爱情,却教子丹要相信宿命。 她有时候会久久地坐在门前,自言自语:我们从不该来的地方来。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子丹想。 母亲严肃地对她说,我们来自于虚空,我们来的时候,灵魂被束缚,只剩下躯壳。 我们因为没有灵魂而不必遭受离别的痛苦。我们的躯体永远是快乐而无忧的,无论它 在什么地方。那个时候,母亲的抑郁症已经非常严重。她常常产生幻觉,看见那个男 人在她们的小屋出现。当幻觉消失,她就会更加绝望。 母亲后来又得了肝癌住进医院,子丹只得到酒吧卖唱。并且辍了学。母亲因此常 常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她不想再拖累子丹,她急切地盼望子丹完成她唱歌的梦想,于 是她选择了自杀。 子丹成了孤儿。有很多人来看她。隔壁卖花的老王,常常在小巷口游荡的小黑, 还有酒吧乐队的键盘手。当然还有高中追求过她的男同学。最后是酒吧老板赵经理。 这些人各怀鬼胎,像幽灵一样包围着她,阴魂不散。 乔未冬出现在子丹的小屋是一个星期后了。他抱着一大把香水百合站在太阳下等 待子丹开门。 子丹看见乔未冬没有意外,依然是一片淡定的安静。乔未冬把那束花插到子丹母 亲的遗像前,然后走到子丹的身边说:“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 “想念书吗?” “不。” “想工作?” “不知道。” “让我来给你安排吧?” “……” “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 乔未冬不敢看子丹的眼睛,他怕看见里面承载的绝望。 子丹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为什么?” “你在赎罪?” “因为我爱你!” “爱在你的心目中那么廉价?” “恰恰相反,爱在我心目中非常神圣!我第一次找到我的爱。” “可我不爱你。” “这个……”乔未冬轻轻一笑:“我知道。” 子丹看着乔未冬的眼睛清晰地说出一句:“我跟你走。” 乔未冬喜悦地想放声歌唱,子丹给了他赎罪的机会,就等于拯救了他的灵魂。 当天,子丹就搬进了风雨园。她从来不笑,也很少说话。她喜欢一个人在小区的 花园里走动,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下午。保安骑着马在小区里四处巡行,他们几 乎每天都看见这个穿着白衣,披着长发的少女行走在小径通幽的长廊,这已成了小区 的一道风景。 晚餐过后,乔未冬也会陪她到小区外面的小山丘去散步。他们有时候追赶着夕阳 走很远的路,她依然不说话,但乔未冬发现她看夕阳的眼睛里不再有绝望,甚至她的 嘴角偶尔会露出一抹小孩子般的微笑,天真而充满迷惑。乔未冬的心立即就湿润了。 乔未冬对子丹的过去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亲 人和朋友?甚至他不知道她有没有过快乐的记忆?她就像空谷中的幽兰,安静而淡雅 地绽放着,她的青春在孤独和绝望中流淌,让乔未冬心痛到无语。 至从子丹来到风雨园,乔未冬就不再到娱乐场所逗留。他每天早早回到家,陪子 丹做饭,吃饭。然后,他坐在一边看着子丹发呆。这样的气氛太过逼闷,有时候他清 晰地感觉到空气在沉默中凝固。然后,他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他知道他感染上了子丹的忧郁,他决定逃开。于是他去了风月场所,几天几天不 回家。他和低俗的妓女们****和****。他疯狂地喝酒,喝不加苏打水的芝华士,直到 喝到去医院洗胃。 酗酒却没有把他从郁闷中解脱出来。他越来越茫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快乐与 空虚在他这里交替,他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后来他找到了另外一种方式代替喝酒。他迷上了上网聊天。上网是夜含风教他的。 那个时候他们刚开始同居。似乎也很相爱。他们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夜含风坐在电脑 前上网,就让他坐在旁边,看她在聊天室里逗弄各种男人。她给自己起的网名叫“小 宝贝”或者“性感小猫”之类,一会扮可爱状,天真地撒娇;一会又一副我见犹怜的 楚楚少女模样,将男人们糊弄得团团转。而她就躲在荧屏后面呵呵大笑,笑倒在乔未 冬的怀里。乔未冬冷眼旁观,搞不明白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他从那个时候起对网络不感兴趣。再淡定的男人都会因为披上网络这张皮变得油 滑而让人轻视。但夜含风却乐此不疲。她在网上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她后来还给 乔未冬申请了一个QQ号,给他起了一个网名叫“空心”。 乔未冬一次都没有用空心这个号聊过天。他认为这种游戏太无聊,根本不适合他。 不过,他也问过夜含风,为什么要叫“空心”这个名字。夜含风似笑非笑反问他: “你有心吗?” 他明白她心中的怨恨。不再说什么。但也不会上网聊天。 现在,他也迷上了网络。而且每天用空心这个名字去聊天室报道。 他在那里认识了“诗人之死”。 “诗人之死”告诉他,他爱上了一个女孩,一个极年轻的极美丽的女孩。 他说,他也是。 诗人之死又说,他爱的那女孩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与别的女孩不一样。 他说,他也是。 诗人之死还说,那女孩会唱歌,有让人消魂的歌声。 他说,我们好象爱上了同一个人?! 诗人之死最后神秘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个女人呢! 哦!他大大地吃了一惊,一个女人?! 是的。我是一个女人。但是,诗人之死又说,可我绝没有同性取向。 那你为什么爱她?他问。 也许是对现实绝望之后的本能表现。 你遭受过打击? 是的。我爱上了一个男人,可他不爱我。 那是有点不幸。他想起了夜含风。他也不爱她,而她对他一往情深。 你爱的女孩爱你吗?诗人之死又问。 他想了一下回答,她现在不爱我,但我相信将来有一天她会爱上我的。 说到这里他想念起子丹,想念她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就立刻下线,驾车连夜赶回 风雨园。 他脱掉鞋子摸黑轻手轻脚地上楼梯。他怕吵醒子丹。 黑暗中传来子丹的声音,轻飘飘地带着释然,“你回来了?” “你怎么坐在这里?”他吓了一跳。 “我在等你回来,我怕夜晚,怕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别怕。我回来了。”他在黑暗中安慰她,然后慢慢向她靠拢。 “我听见屋顶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还有人在唱歌,好像是我 妈妈。”子丹的声音含混起来。 这是乔未冬听到子丹说话最多的一次,他确信这个小女孩被吓坏了。他想去开灯。 “别开!”子丹的声音里透露着恐惧:“别开灯!我妈妈在看着我呢,你开灯她 会吓走的。我求求你别吓走她!” 乔未冬放弃了开灯,这一次,他确信子丹是病了。他坐到子丹的身边,把子丹揽 到怀里,立即他感觉到子丹滚烫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子丹在医院里躺了三天三夜,她不停地说胡话,偶尔清醒的时候她就望着窗外发 呆。三天以后她的烧基本上退了。医生建议她们可以回家休养了。 这三天乔未冬没有去上班,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子丹的床前,也算是尽心尽力。他 看上去疲惫而憔悴。 回到风雨园乔未冬再也支撑不住,倒头便睡。他睡到第二天黄昏,醒来的时候意 外地看见子丹。子丹安静地坐在他床前的椅子里,安静地看着他。 看见他醒了,子丹说:“晚饭我已经做好了。正等你呢。” 乔未冬喜悦地跳下床,由于睡得太久,他一阵眩晕。他急切地问:“子丹,你的 身体好了吗?你看我真该死,我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子丹微笑了一下,说:“我已经完全好了。我生病这些天,辛苦你了。吃饭去吧。” 子丹说完走了出去。 站了好一会儿,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到楼下的餐厅去。 干净而闪亮的餐桌,简单的四菜一汤,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碗筷,子丹静静坐在餐 桌的一端,看上去温暖而恬静。 这是乔未冬梦想中的幸福模式。他感觉到心又潮湿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乔未冬一时无所适从,他用不停为子丹夹菜来掩饰内心的激动。 子丹还是那样淡然而安静地吃饭。看不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她用心地划拉着碗里的 饭,仿佛全然没有看见乔未冬的存在似的。 乔未冬不在意,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他对自己有了信心,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 把冰山变成火海。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