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无瑕艰难地睁开双眼,明媚的阳光撒了一地,照得她眼睛涩涩地痛,她重 新闭上眼。鼻子里传来一股若有似无地幽香,清清地,淡淡地。她贪婪地吸着鼻 子,好久没有闻到这股熟悉的花香了。她记得很清楚,乐云房间的窗外有一株寒 梅,在大雪纷飞里怒放的那株寒梅就有着这么一股清淡的幽香。 她猛地睁开眼坐起来。这不是在做梦吧?或许,是到了仙境?户外的阳光一 点一点淡出,屋里的景色逐渐清晰。好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和慧景宫里的 摆设一模一样。 然后,她看出来了,这里就是慧景宫。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她 从围城的混乱中潜进宫来,想劝乐云离开皇宫;梦见她孤独地行走在大道上,为 一封密函何去何从而伤透脑筋;还梦见自己在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玩世不恭 的男子。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吗?她只是在慧景宫里盹着了?乐云和红袖依然在 院子里堆雪人? 她摇了摇疼痛欲裂的头,为什么她这么虚弱?她想强撑起身子来却是力不从 心。她颓然坐倒在床上,噩梦并没有过去。她想起来了,想起来昨夜的恶战,想 起来她现在处境的危险。 可是,她为什么会好好地呆在慧景宫里呢?为什么她还没有死,至少她也该 被下到大牢里去呀。难道,是乐云的在天之灵庇佑了她? 这么一想,她激动地叫起来:“乐云,乐云。” “冷姐姐,你醒了?”随着她的喊叫声,果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黄衫女子, 那正是她可亲可敬的小妹乐云公主。 乐云看见她,激动,兴奋,委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这么久的孤立无助, 这么久的强作欢颜,在乍见亲人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乐云,你好吗?”一声轻轻地问候,足以勾起满腹辛酸。 “我不好,冷姐姐,我一点也不好。” “不要哭,慢慢说,姐姐以后会保护你的,再不让别人欺负你。”冷无瑕万 般怜爱的呵护着她。她只是一个顽皮的小姑娘呵,可世事的残忍依然落定到她的 肩头。 “冷姐姐,你也受苦了,都是我不好。”看着冷无瑕虚弱的样子,乐云的眼 睛又红了。自从救回冷无瑕后,她已经哭了好几场了。冷姐姐冒死进宫还不是为 了自己?昨天晚上,她听见宫里沸沸扬扬地闹着捉刺客,她就想很有可能是冷无 瑕。她小心地溜出去一看,正好撞进骆风中了巫昭辰的奸计。她只好在暗中将他 们先带回来,以后再慢慢想法子送出宫去。幸好昨晚萧衍不在宫中,巫昭辰不敢 贸然搜宫,否则,是断断藏不住两个昏迷的大活人的。 “傻孩子,姐姐有功夫的,休息休息就好了。”这虽然是一句实话,但是在 危险重重的皇宫又如何能让她有机会好好休息呢? 乐云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对了,是你救我来这里的吗?”冷无瑕疑惑不解。依乐云的功夫绝对没本 事将自己救出来。 “不是我,是骆将军救的你。” “骆风?他现在人呢?”冷无瑕想起来了,她在晕过去之前,曾看见西宫冒 起冲天的火焰。那一定是骆风使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他,”乐云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对冷姐姐说出实情。 “他到底怎么了?”事情似乎有些蹊跷,既然骆风救了她,断无将她仍丢在 皇宫不管的道理。这里虽然有乐云照顾她,但此时的乐云早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她还等着他们来救呢。 “他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我虽然给他吃了千年人参,但也只是治标 不治本,他的毒不是我能够解的。”反正是瞒不了冷姐姐了,还是早说出实情来 好。 “他中了什么毒?”冷无瑕焦急地问道。 “冰蟾蜍。” “啊?”冷无瑕惊得几乎跌坐在地上。须知这种冰蟾蜍是一种奇毒之物,中 了此毒的人,五脏六腑气血翻涌,直至七孔出血而亡,在这个世上几乎没有解药。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冷无瑕凭着一股意念,居然强自站了起来。 乐云连忙扶住她,将她带到相连的那间房里。 整个屋子里,低低地拉着帘幔,将阳光阻隔在窗外,骆风就睡在床里那个阳 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乍一见他,冷无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一天呀, 他仅仅只离开了她一天,怎么象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呢? 颧骨凹陷,眉头紧锁,脸颊苍白,双唇青绿,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冷无瑕 默默地坐在床沿看着他。此刻,她多么希望他能突然跳起来,调笑她的眼泪呀。 然而,他始终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冷姐姐。”乐云担忧地抚着她的肩,她从来没看见冷姐姐这么悲痛过。 “我没事,我们出去说话。”冷无瑕收起眼泪,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他们 还没有逃离险境。要想救骆风,必须先离开皇宫。 “乐云,我听骆风说你和潘娘娘被赐饮鸠自尽,这是怎么回事?”冷无瑕最 先要知道的就是乐云究竟有没有能力帮助他们?有多少能力? 乐云沉痛地将潘娘娘护卫她,红袖代替她死的经过说了一遍。冷无瑕叹息着, 她早就看出红袖是个刚烈的女子,所以,当德公公说红袖要被皇上纳为妃子时, 她始终不相信。 “这么说,德公公口中的红袖是你了?”冷无瑕似乎有些明白了。 “是的。”说到这里,乐云的神色改变了,没有凄惶,没有无助,有的是一 抹拼死一搏的决绝。 冷无瑕看着她的变化,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看得出来,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 表情。她明白了,为了复仇,乐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乐云,答应我,和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冷无瑕捉住她的手,恳切地说。 她没有把握能说动乐云,就象上次她无法带走她一样,乐云的骨子里有一种令人 难以抗拒的坚决。但是,她仍然要试一试。 “不,我飞不走了,我的整个生命为仇恨而活,你让我飞到哪里去?飞到哪 里我都不会安心。”乐云凄然说道。从看着亲人一个个在她身边倒下的那一刻开 始,她就没有想过报仇以外的事情。离了报仇,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 去。 “仇恨的力量怎么有这么大?”冷无瑕喃喃说道。江湖仇杀,她看得多了, 也厌倦了那种你杀我我杀你的方式。退一步海阔天空,然而,谁能令被仇恨蒙蔽 了心智的乐云退一步呢? “可是,乐云,你快乐吗?你做这些的时候,你是否很不快乐?” “不知道,我从建康城破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快乐过。”乐云淡淡的说。有 多久了?她已经忘记了快乐的感觉。 “我知道,乐云,你很不快乐。”冷无瑕诚恳地说,“你不快乐,是因为你 的心里充满的都是仇恨和愤怒。它们蒙蔽了你,让你无法平静,不得安宁。我告 诉你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无论做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先问问自己的心,这 样做你能得到内心的平静吗?那么,你就会感受到许多的快乐了。” 乐云咬咬牙,她的人生信条不是这样的,她要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从来不问自己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什么,结果会怎样,她只知道她要报复! “乐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快乐一点。佛家说得 好,人的贪,嗔,思,慕,都只是一念之间,犯罪,杀人也都是一念之间,能够 看得开,悟得透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人。”冷无瑕静静地说。说起来虽容易, 做起来也是很难的。不过,能真正做到的人,那才能真正领略人生最美丽的风景。 “如果一个人活着没有丝毫欲念,那么,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乐云并 不同意冷无瑕的看法。 “乐云,我很担心你,我知道那种仇恨的感觉已经根植到你的内心深处了, 我只愿你能时时记住,这个世界是有神灵的,它在冥冥之中控制着世上的一切, 它安排着人的生死宿命,荣辱遇合,一切都遵循着它的轨道来运行,你不可强求!” “冷姐姐,不要说我了,我还能再见到你一面,我的心就满足了。以后,你 不要再管我,一个在江湖上行走要多加小心了。”即使再不舍,也有分开的一刻, 乐云强抑住想哭的冲动。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她的只有冷无瑕一个人了。 “如果这次能保住性命,以后,我还会来看你的。”只要乐云在这里一天, 她就会冒死来见她。 冷无瑕回头看看骆风的那间睡房,忽然想起了骆风曾经说过的,他是皇上御 赐的驸马爷。只是现在,她怎么能开口问乐云这件事呢? “别担心了,骆将军一定会好起来的。”乐云见冷无瑕心事重重地望着骆风, 安慰着说道。 “骆大哥是个好人!”冷无瑕别有用意地对乐云说。她是想告诉乐云,不要 辜负了骆风的一片情意。 “我知道,只可惜我们已经亡国丧家了,否则,我一定会好好报答骆将军的。” 乐云叹息着。冷姐姐和骆将军对她的恩情,她只有来世再报了! 然而,冷无瑕却是错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说现在皇兄不在了,没有人为他 们做主,否则,他们的婚事早就办了,到如今,也没有办法报答骆将军的一片深 情。 冷无瑕怔怔地,上天让她遇见了骆风,却偏偏又不让她拥有他。如果他是别 人未婚夫,自己还可以恬不知耻地去抢上一抢,但如今,他却是乐云的人,自己 怎么能去和乐云争呢?她已经是够孤苦的了。也罢,也罢,等一切事情了结以后, 她还是一个人去浪荡江湖好了。 乐云看冷无瑕的样子,仿佛是累了,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道:“好了,冷 姐姐先去休息,我出去探听一下消息,天黑之后,送你们出宫。”说完这些,乐 云将冷无瑕扶回床上休息,她急急地跑了出去。听说皇上今天要回宫,宫中的戒 备一定更森严了,一定要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才好。 *********** “统领,就是这里了。”巫昭辰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看去。不错,一点一滴 殷红的血落在泥土地上,化成褐黄色,但是仍躲不过这些刻意追寻的眼睛。 “血迹在慧景宫门前消失。”侍卫继续报道。 “慧景宫?听说现在是一个丫头住在那里?”巫昭辰想得到确信。如果是这 样,自己搜索起来就要方便得多了。 “是原先打扫勤政殿的一个小侍女。”侍卫肯定地说。 “好!我们进去抓人!”巫昭辰得意洋洋,小小一个宫女还挡不住侍卫统领 的脚步。 看着大批侍卫气势汹汹地擂着门,禄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红袖不在,她该 怎么办呢?如果被他们搜出来红袖带回来的那两个人,整个慧景宫的人就全都脱 不了干系了。 她急急地去向冷无瑕报告。听了她的话,冷无瑕果断地说:“将我们移到院 子里的假山中去吧。”乐云喜欢石山,她就是在石林认识乐云的。以前,乐云每 次出宫都会带回来一大堆千奇百怪的石头,然后在院子里堆积。久而久之就成了 一座假山了。 这座假山从外面看来是没有什么希奇的,乾坤却是在内里。假山中空,藏三 五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禄儿一听,连忙照办。刚刚将冷无瑕和骆风藏好,宫门就被撞开了。 “为什么这么久不来开门?”巫昭辰恶狠狠地说。这小丫头贼眉鼠眼的,一 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一定有什么事情想掩瞒。 “禀报大人,因为红袖姐姐不在,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所以。” 禄儿欺欺艾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红袖去哪了?”巫昭辰直视着她。 “她,她” “怎么?统领大人找我有事?”还好,还好,红袖终于回来了,禄儿小心地 抹了一把汗。 “你就是红袖?”巫昭辰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地女子,由衷地赞叹 着。难怪她跟冷无瑕是表亲呢,一样的美人胚子。因为她是皇上看中的人,巫昭 辰也不敢太过放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朝得宠,傲视天下呢? “我只不过是问问。因为,昨天晚上宫内进了刺客,皇上命我四处查查,别 让刺客躲进皇宫内苑里吓坏了娘娘们。”巫昭辰暂时先不说是跟踪刺客的血迹来 这里的,他想看看红袖的反应,看她到底是有意私藏还是全不知情。 “哦,原来统领大人是例行公事,那你现在看过了?这里除了我和禄儿,就 是几个打杂的宫女太监,统领大人竟可以说说谁是刺客?”乐云指着慧景宫里一 众人等说。 “这个,刺客是受了伤的,量他此刻还没能力站起来。”巫昭辰皮笑肉不笑。 小蹄子,给你脸你不要脸,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这么说,统领是说刺客在我床上了?”乐云不动声色的说。她一回宫,看 见这架势就知道冷无瑕和骆风已经被藏起来了,要不然巫昭辰可没这么好心情在 这里磨蹭。 “这话可是姑娘说的,我没说。不过,既然姑娘说了,我就不防四处看看, 也好让弟兄们证明一下姑娘的清白。”巫昭辰贼贼地说。话音刚落,巫昭辰就命 令手下动手搜园。 “慢!这里可是由得你说搜就搜的?虽然慧景宫没有住上一位娘娘,但好歹 也是皇宫内苑。你要搜,起码也要有圣谕在手吧?”乐云一闪身,拦住巫昭辰的 去路。 “难道有皇上的口谕还不行吗?”巫昭辰恼羞成怒。今天如果让一个小丫头 给挡在门外了,自己在下属面前且不是颜面尽失。 “不行。除非你和我一起到皇上面前去对质。”只要现在阻住了他,晚上自 己就有办法送走冷无瑕和骆风。到时候,他再想怎么搜都可以。为了拖延时间, 她不得不拿出皇上来当挡箭牌。 “哼!你以为你什么身份?就想挡得住我?”巫昭辰大力一推,将乐云推到 一边。乐云顺势倒在地上,假装不支晕了过去。 禄儿一看,吓呆了。这还得了,她哭喊着:“快去请皇上!快去请皇上!巫 统领打死人了!” 早有慧景宫的下人急冲冲地跑了出去。巫昭辰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只 不过是稍微加了一点力,怎么就会晕过去呢?如果不是她太娇弱,就是事情有诈。 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但是,越无懈可击就越是说 明有问题。血迹到慧景宫门口就没有了,证明刺客一定是进了慧景宫,但是在宫 里却又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呢?这正是有人毁去了证据。这个毁掉证据的人 除了红袖还会是谁呢? 想通这些,巫昭辰到也不急着找出刺客了,他要看看红袖到底玩什么把戏? 有了这些蛛丝马迹,说不定今天一举就能将藏在宫中的反贼抓个干干净净。 “皇上驾到!”随着刘公公尖锐的嗓音,萧衍虎步熊熊地走了进来。他一眼 就看到晕倒在地的乐云,心痛加爱怜一股脑儿涌上来。 他一把抱起她,一叠连声地喊着:“传太医,传太医!” 他抱着她往她的闺房走去,怀中的人儿双眼紧闭,轻若飘鸿。他心痛地将她 放在床上,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望紧紧攫住他的心。 巫昭辰一看见皇上的态度,他就吓坏了。千算万算就是算掉了一点,而且是 最重要的一点,这丫头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自己怎么就把这个给忘了呢?真是该 死! 把乐云交给太医,萧衍就走了出来,阴沉着一张脸,对巫昭辰说:“你好大 的胆子,竟敢到朕的内宫里来打人?” “不,不是的,我没有,我”在三九严寒里,怎么还这么热呢?巫昭辰大汗 淋漓。 “滚出去。”巫昭辰如蒙大赦,他也不及向皇上解释了,现在不论他说什么 皇上都不会听的,还是等捉到刺客再说吧。 不一会儿,太医就出来了。萧衍仔细看了看,觉得太医的神色有些古怪,他 的心紧缩了一下,不会是她的伤势太严重了吧? “怎么样?”他努力压低声音,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没什么,红袖姑娘就是受了一点惊吓。”太医斟酌着字句。什么晕倒,根 本就是假装的嘛。只是,这些到是不必他去说破的。在皇宫里他见得多了,为了 得到皇上的宠爱,哪个妃子不耍点小手段呢? “哦。”萧衍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接着他自己也有些失笑起来,战场上 得到的天下,他什么阵仗没见过,也没见他皱一皱眉头,惟独事情牵涉到这个女 人,就乱了分寸。 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这个红袖对他一直是冷冷淡淡的, 令他既想见她,又怕见她。而且,他一直觉得她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他急切 地想知道,她心里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刚才看巫昭辰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就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么, 自己还是先去问问巫昭辰,为什么会起这样的冲突吧。 打定主意,他索性不进去了,招手嘱咐禄儿小心服侍,再遇上什么情况一定 要及时禀告。然后,他才急急离开。 “他走了?”萧衍刚离开,乐云就小心翼翼地伸出头来探问。 禄儿轻手轻脚地向大门外张望了一下,就关起了沉重的铁门。 “快!快!”乐云招着手,和禄儿一起拉出了假山石中的冷无瑕和骆风。冷 无瑕本来就没有受什么伤,经过一天的休息,她的精神也比初来时好多了,最令 人担心的就是一直昏睡不醒的骆风。 “天快黑了,你们先换上两套小太监的衣服。”乐云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打扮妥当。乐云拿出一个草席将骆风包好,对冷无瑕说: “你就拖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说是这个小太监发了急瘟,死了。大太监命你 扔出去的。” 嘱咐好这些,乐云交给冷无瑕一个令牌,这是她刚刚去内务府讨的。如果不 是因为她现在是皇上的红人,谁还会买她的帐呢?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只是,今 此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会。思及此,二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禄儿催促道:“快点,再迟怕巫昭辰又来搅和。” 冷无瑕收起眼泪,别了乐云。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来不及说了,没想到她们的 相聚是如此短暂。 ********** “皇上,看见了吧。那两个人就是刺客,他们果然是藏在慧景宫中。”隐在 暗影中的巫昭辰得意洋洋地对萧衍说。 萧衍看着红袖和那个装扮成太监模样的人挥泪告别,心理百般难受。她可从 来没有对自己这样过呵。 “奇怪,那人我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啊。”巫昭辰左看右看,总觉得那刺客面 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及至他的眼光落到草席里的骆风身上,他才恍 然大悟。 难怪看起来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呢,她是女扳男装。冷无瑕果然是反 贼!难怪她一心想要进皇宫找红袖呢,原来她们是一伙的,幸亏自己当时没有帮 助她。 明白了她的身份,巫昭辰吓出一身冷汗。为了以示清白,他忙将冷无瑕的身 份说了出来。 “你说他是个女的?”萧衍吁了好长一口气。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小小的 窃喜。原来他竟然一直是妒忌他的,现在,知道他是一个女的,他的心由衷地高 兴起来,还管什么刺客不刺客呢? “皇上,要不要上前去拆穿他们?”巫昭辰试探着问。如果皇上能将冷无瑕 交给自己处置,那就太好了。 “算了,让他们去吧。”因为是红袖的朋友,连带着萧衍对他们的印象也好 起来,反正自己也没受什么损失。再说那个男的,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也不知道 还治不治得好,至于另外一个女的,他到是一点也不在乎,他从来没有把女子看 在眼里过。 “你去吩咐侍卫,不要为难他们。”索性好人做到底,就放他们出宫好了。 以后红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感激不尽呢。 “是!”得了这句话,巫昭辰象得了什么宝贝似的领命而去。 ********* 正等着禄儿的消息的乐云一点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晚来。她看着萧衍,战战 兢兢地说不出话来。难道他看穿了她的阴谋?难道冷姐姐和骆将军已落在他手中? 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让她这么深刻地体会到皇上的威严。 “你刚刚才好,不要站着了,坐下说话吧。”看着红袖终于没用冷脸对他, 他的心里高兴极了,一点也没有看出她的忐忑不安。 “这么晚了?皇上有什么事情吗?”还是单刀直入问个明白的好。 “一定要有事,朕才可以来找你吗?”萧衍好玩地看着她。 霎时,红霞染上了乐云白皙的双颊。我的天哪,自己这是想到哪儿去了?她 背过身去,掩饰着激动的情绪。 “来,过来,说说你的情况给朕听。你是几岁进宫的?”萧衍拍拍身边的椅 子,他不是非要知道这些琐事不可,而是他希望能和“红袖”和平地相处一会, 说说闲话,拉拉家常。 乐云心里又惊又惧,“我是六岁进宫的。” “哦,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有,一个都没有了。”乐云黯然地说。 “不要伤心,以后,皇宫就是你的家。”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然而,这句话乐云是不敢现在说出口的。 “你宫中那个发瘟身亡的小太监,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叫守卫都别拦他。我 想,现在他应该已经出宫了吧,你可以安心了,瘟疫不会再蔓延开来。”萧衍眯 缝着眼睛,仔细观察着乐云的反应。 乐云听了这话,是惊疑又担心,皇上说的可是反话?他觉察出什么来了? 萧衍话音一转,却再不提冷无瑕和骆风的情况了,他微笑着问:“我寄放在 你那里的链子还在不在?” 乐云想起第一次见到萧衍时自己义正严词地要和他分赃的画面,不禁羞红了 脸颊。她从衣襟里掏出那根链子递到萧衍面前,小声地说:“还给你。” 萧衍接过项链,他把乐云拉到他怀里,轻轻挽起她后颈上披散的头发。他的 手温热而沉稳,触着乐云雪白的肌肤。乐云惊怔着,恍恍惚惚,她觉得她不能说 话,不能呼吸了。那种感觉软绵绵,麻酥酥,让她只想沉睡过去。 紧接着,她感觉到脖子上沁凉一片,她惊醒过来,只见萧衍已经将那根链子 挂到了她胸前。她慌乱着,迷惑着,想拒绝,却又没有半分气力。 萧衍捉住她试图拉下链子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根链子是我们萧 家的传家之宝,由每一代的长子长媳保管。我哥哥死了,它就由你保管。” 他的话在乐云心中引起了一阵巨大的震动,他的眼睛离她那么近,那么近, 使她无法呼吸。 突然,萧衍吻住了她,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她感觉到有一股热流直冲进了 她的头脑和身体里,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脑子中一片混乱。什么齐国公 主,什么梁国皇帝,什么冤,什么仇,一切的一切统统都放下吧,此时此刻,只 有深深相爱着的两个人。 萧衍的手紧紧地抱着她,他的身子贴着她的,令她心慌意乱,她觉得她就快 要窒息在这种压迫里了。她听到他的心跳,那么沉重,那么猛烈,那么狂野。她 愿意就这么永远永远陷溺在这份狂野的温柔里,哪怕窒息而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她的思绪从一个遥远的不可知的世界拉 回到现实中来,她看清了,眼前,是他那含情带笑的眼睛,深深地,牢牢地望定 着她。 她的眼神闪烁着,她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一股屈辱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掩着脸快步冲进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房门,任萧衍如何焦急地叫唤,她 就是不理。 她把自己抛进枕头里,痛苦失声。她满腔满腔的恨意呢?她身负的血海深仇 呢?它们跑哪里去了?不,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向一个仇人祈求温暖, 她要坚强起来,萧衍曾负她的,她一定要夺回来!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