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阳光是捉不住的。 可是他仍然想去捕捉。 “嘶——”深吸一口凉气,听着子弹“哐当”一下掉入装了消毒液的铁盘中, 局部麻醉远远不能解脱那血肉被翻搅的痛楚,但他就是感觉痛快,这是一种活着才 能感觉到的痛。 子弹取出来后他会继续遗害这个世界,因为还没有等到她来他不能死。 所以,他仍然活着在等。 等他生命中的那缕阳光。 他曾对她说:“你是我的阳光,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手!” 她嗤之以鼻非常的不屑:“阳光是捉不住的你想怎么不放手?你捉住过吗?捉 来给我看看?” 当伤口被缝合时他决定要找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 拿出电话拨出一个只有他和她才知道的号码。 那边不欲多说:“别这么多废话,我就来。” 疼痛下他笑得比平时更为阴桀:“宝贝,我那儿很想你!” “滚——你TMD 少点变态行不行。” 愤而挂断电话的某人随手拨出那张只能用一次的电话卡,扔在马桶再冲水。 “韩少,要不再加点麻醉吧。”这儿并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只是一间再正经不 过的个人医务所,麻醉剂也用不着省多得是。给他动手术的医生好整以暇慢条丝理 的用钳子一下下拉着线,不是太真诚的劝问着。 他要喜欢痛当医生的绝对不扯什么医者父母心的废话。 韩蓄没有介意医生态度的随便和不真诚,随意摆了摆手:“胡须勇那边救得回 来吗?” “难!”军方都介入了,怎么救?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牙医,把这惹着大祸害的 韩大少窝在这里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对,这里是一家私人诊所——牙医诊所。 全北京城甚至全国人民都知道最近在扫黑严打整改,一连串的雷霆扫穴行动, 各大涉黑头子纷纷落网,管你前身是什么一身正气的人民警察还是哪地哪帮的老大, 一样给你往死里整个干净利落死去活来。这次的严打决心很大,连天子脚下已经红 火了多年,全国闻名的迷魂殿销金窟“天堂”,也无一例外的被查封。 据说“天堂”背后的势力是某高干家族的成员,而其他被查封的全国各地的黑 点则源于地方势力,两者看来毫无关联。当然也有阴谋论者或懂点行道的人想,估 计是政坛起风向或某些势力得罪了另一波更强大的势力。不管是因为哪种理由,只 要是不伤及老百姓和无辜路人,大多数人对于这种扫黑事件总是乐见其成的。 国泰民安,扫平黑社会肯定是有利于太平和安乐的。 当老百姓抚手称快的时候,这些势力真正背后的祸首,正窝在一家干净整洁的 牙医诊所中取子弹。这个被军方盯上的祸害,名叫韩蓄可是为人绝对和含蓄这个词 沾不上边。 “这枪谁打的?真有水准。”好奇的医生正对着自己缝好的伤口围观留恋,咂 咂有声。 被欣赏的人笑了:“秦家小五。” 医生立刻闭嘴。 韩蓄继续追问:“怎么,怕了?” 医生反击:“死老外你信不信你的伤口我帮你整到可以送命?” 话是这样说可是他仍然点了根烟略显忧郁的吸了起来,似乎那个名字触到了他 心中的某个痛点。 秦家小五秦楚啊,竟然也这样的有出息了。 明明诊所今天挂了休息牌,说明内部准备重新装璜不开业,外面却传来很大的 声响,貌似有人正用脚踢门。 医生警觉的看向韩蓄,微微皱了眉谁会知道这大祸害正窝在他这里? 韩蓄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做了个开门的手势:“肖雅来了。” 肖雅一进门就看到裸着上身染了不少血迹的韩蓄,正侧躺在一张牙科椅上,边 上的铁盘一颗染血的子弹头,转头对带她进门的医生蹙着眉问:“肖亚都逮他几周 了?他怎么才中的枪?” 医生面无表情但是不无佩服的说:“他怕你不肯来自个送去挨了发子弹。” “变态!”肖雅怒了! 医生摊摊手:“秦楚亲手打的。” “活该!”没有人同情韩蓄,这下骂得连医生也在点头。 韩蓄坐起来挨近肖雅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无比享受的听着肖雅的斥骂。 医生看不过眼了,直接打算甩门出去把治疗室让给这对不消停的男女,肖雅把 他叫住:“秦二,能不能找人安排这家伙出国?” 秦家老二秦冉摇摇头,他只是一个牙医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抓过肖雅的手韩蓄放在自己的胸口摩擦着,还刻意的按压她的指尖去碰自己胸 前的突起,然后发出“嗯啊——”的享受声。闭眼仰头嘴角含笑的他显得无比的淫 -糜,那从喉咙深处绷紧发出的呻吟气声更是引人侧目。肖雅发现指尖下的突起硬了 起来,饶是她向来胆大过人也不禁恨恨地双指一掐,这死变态让他痛死算了。 “禁欲。”秦冉出门时留下一句忠告,刚缝合的伤口想死得快点可以不听。 闲杂人等退散了后肖雅直接抽回了手,指尖还逗留着一种酥麻的刺感,她和他 都太熟悉彼此的身体和感觉,轻轻地一下刺激不仅他有了反应她也会有。 他举起刚握过她手的左手轻轻地用舌头舔舐着,最后做了个深深含进的动作, 深蓝的眸盯紧了她狭长迷人的凤眼,虽然在笑却无比的认真:“宝贝,就算是为了 我也不要去求人,否则我怕会控制不住毁了那个人。” 她也随他眯起了眼,眼神里遍布挑衅伸出舌头舔湿了下唇再勾到嘴角处收回, 洁白的牙齿轻咬下唇,美丽的脸映着室内的日光灯让人有一种璀璨生辉的错觉: “Fuck——” “Come On Baby!”他可是欢迎之至。 她毫不犹豫的用左手圈起,右手竖起中指冲他有力的一挺,再狠狠地贯入左手 的圈内! “哈哈哈哈哈!”他不顾伤口会被拉扯到爆出一阵狂笑,他的宝贝果然不是一 般的女人。 刚才肖雅的手势非常简单表达了四个字:爆你菊花! 秦冉虽然一再强调自己没有这个本事侍候诊所里的两尊大神,可是从肖雅来到 这里以后已经十天,完全没有被打扰过。她和那两人都清楚肖亚的决心和能力,在 北京城里能光明正大的隐藏着并不容易。 当然,这也有一份功劳来自身在南方的某个人,是她无意中的出逃把肖亚弄到 了南方长期蹲点,无暇顾及在北京的布局。对付秦楚和杨涤非还好点,一个稚嫩一 个鲁莽,如果这次韩蓄自己送出去对上的是肖亚本人,估计已经可以向他的棺木举 行告别仪式了。 肖雅本身对韩蓄有许多笔帐要算,可是看到他为了让自己来而故意出去挨枪子, 再加上自己人都跑来了也就不再矫情说不想理这人。 于是秦冉每天就听到她“死变态、滚——”的叫得欢,可是也没有特别的对韩 蓄不理不睬。 而秦冉则从来没有见过韩蓄对一个人有着这样的耐心和迁就。 虽然体型偏瘦及柔软,可是韩蓄这副身体里隐藏着的精力可不是一般的好,仅 五天就拆了线十天已经可以做些不那么激烈的运动了。 之所以说不那么激烈,是因为直到现在动的人多半是肖雅。 韩蓄的喘气声夹着低沉的呻吟:“宝贝,如果能选一种死法,我就选这种!” 边说边往上顶弄了几下,惹来肖雅生气的夹紧,成功的引发他另一波喘息。 肖雅同样的喘息着,不时发出:“嗯啊、嗯哦——”的轻叫。 他屈起双膝支撑住她挺翘弹滑的臀部,同时也让两人更加紧密的切合在一起。 他填满了她,她更用力的夹紧了她。 韩蓄知道她在自己到之前想将他先弄出来,“嘿嘿”地笑了两声突然坐起,将 肖雅的双手顺势掰到她身后单手固定,再用另一只手插入她瀑布似的发心中间,拉 扯固定将她头部仰后露出曲线优美的颈脖。 他用力的一口咬了上去。 两小时后,同样虚脱的两人汗津津的躺着,肖雅是被这个变态家伙带到了快感 多到要疼痛的抽搐,而韩蓄则是两次爆发后,终于因为伤口迸裂又失血又精力流失 过重也瘫在床上。 在秦冉挑着眉什么也不说的帮韩蓄重新处理伤口时,一室欢爱的气息氤氲弥漫 得肖雅终于脸红了一回。 韩蓄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感觉害羞,就这样大字型躺在不久前两人猛烈运动 过的床上,枕着皱巴巴弄湿了的床单,连裤子都没有穿上。 咂!肖雅在心里吐着槽,变态真是到了哪里都是变态! 她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如果不是韩蓄坚持躺着不肯起来让位,她会在秦冉 进来之前收拾了残局。不过既然有人如此的恬不知耻,她只是略一脸泛了粉就想开 了,这年头日光浴都可以当众晒,公开露天欢爱的也大有人在。她干脆无视两人直 接高难度的扯走床单,卷了被子,就让那个露- 体狂完全的露个干净好了。 看到肖雅离开秦冉手中动作没有停,却对眼光一直追着她离开的韩蓄说:“没 想到你对肖家这丫头竟然认了死磕,你俩年纪差这么远难道是她几岁时你就看中她 了?” 韩蓄对上肖家,应该和肖雅这个丫头有关吧。 想想韩蓄对自家人的狠手,以及在国内诺大的势力被瓦解仍然不惜,秦冉感觉 有点不自然,有些话必须得说:“秦小五对你动了手,你打算怎么办?” 韩蓄调回眼光笑得十分邪佞,他知道秦冉心里想着什么和他心里担着心什么人。 “放心!只要他们不动我的宝贝,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你叔家的东西我也 还给她了,她一直很配合我更不会对她下手。” 秦冉暗暗松了口气后自嘲的苦笑,那个人不管他怎么在背后守护着她都不会知 道,为了她的尊严他用了十年来换。韩蓄当年是怎么和他说的,人一认真就会有弱 点,如果他答应成为他日后的一颗暗棋,他就永远不会对那个人下手。 于是在大学报志愿时他屈从了,他的人生以后会走上一条不一样的路,考了一 个不会引人注意的专业,读完研再在大医院实习期满了后,就在北京一个不起眼的 地方开了家不起眼的小诊所。 原来,韩蓄也认真了。 对肖家的这个丫头可能他栽得更早! 韩蓄看到秦冉的若有所思,大概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肖雅,曾经当年他是真的想毁了她,因为在初初相识那天他就知道对他们兄弟 俩来说,她绝对是个祸害。 看到她的时候明明是个寒冷的冬日,却有那么一瞬间错觉了,他感觉被阳光璀 璨的光华笼罩着,只因为她的仰头一笑…… 1986年冬天.北京还有约半个月就是农历新年,天气非常的寒冷,在老人家们 的记忆中,大概只有刚解放后有一年比得上这个严寒。没什么事的人都不愿在外头 呆着,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在这样的冬天,穿得厚厚的在外头能冻死人的天气,堆雪 人。 再大一点的还要上课,冷天最让孩子痛苦的就是从暖暖的被窝中爬起来,然后 走出房子,穿得厚厚的自己也像个雪人,再走进课室里接受45分钟的严格管教,才 能换得十分钟的轻松。 下午的校园,正处于课间休息的时间,小学生们笑闹喧哗,纷纷跑出去享受冬 日罕见的阳光。 六年纪的课室,在最边角放着扫帚等打扫工具的旮旯里,一个弱小的男孩正在 哭泣,几个大块头的男孩则笑着围住。前面最胖的男孩努力做出与他这个年龄不符 的狰狞的笑,微扎了个马步提起左边的脚,怪声怪气的说:“书虫,钻过老子裤裆, 老子就饶了你!” 被叫书虫的男孩把脸埋在肘窝,害怕却仍然摇了摇头,流着泪倔强的不肯屈服。 “你大爷的,给脸不要脸!”在同伴的嘘声中,胖男孩脸上挂不住,提起脚就 往弱小男孩身上踹。 孩子之间的纷争,一旦化诸于暴力,只会更加直接残忍,完全不带留情毫无顾 忌地照头照脸的踢去。 “胖子,”同样是男孩子的声音,音量不大而且音调柔软,像唱歌似的十分悦 耳动听:“住手。” 那几个孩子本来笑得十分欢快,胖子也踹得非常带劲,听到这声音后却都敛了 笑,收了脚。你撞撞我我给你个眼色,再慢吞吞地转身面向叫停的男孩。 在这个物资还不算宽裕的年代,在大多数孩子仍然穿着棉布粗纺麻料的时候, 那个男孩却穿着精致。在暖气充盈的室内,他穿着白衬衫西裤西装马甲,脖子上还 围着一条鲜红丝质的领巾,妥善的围着脖子露出好看的三角。 金色自然卷发还有蓝色的眸,雕塑般立挺的鼻,五官深邃迷人,好看的唇角似 乎永远带着笑容,但却很容易让感觉阴柔和略带邪气。这是个身型修长皮肤白皙模 样俊美的混血少年,整个人站在那里,活脱脱像是书上描写的资本主义社会人物的 残影。 他背靠着窗笑看着这边,好像在欣赏什么美景一样。 “我要做一个像我哥一样的人……”二年纪的课室,两个年纪相近的男孩正在 闲聊,一个五官俊秀神情冷漠,说是闲聊只是偶尔的应和一下,另一个头发微卷、 轮廓清晰笑容满面正在高谈阔论。谈论着自己偶像的男孩说到激动的地方,还不时 挥手做势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可惜冷漠的男孩并不太感冒,还是一副兴趣缺缺的 样子。 “嘿,大肖,我哥哪里不好了。”男孩不满自己的发言没有得到重视,开始追 问原因。 被叫作大肖的男孩,抬起头眼睛漆黑如墨,以极不符合年龄的深沉睨了对方一 眼,继续不予置评。 这边的男孩愣了愣,眼睛眨了几下,眼珠子竟然是不是纯黑色的,带着淡淡的 蓝,再加上比一般人深邃的五官,近看头发颜色是茶色而非黑色,这又是一个混血 的男孩。 “你看这学校里,谁不怕我哥。大肖,难道这样还不叫厉害。” 叫大肖的男孩摇了摇头,声音清清冷冷:“韩,别人也怕你。”他指的是前几 天,韩把四年级的沈家老四和秦家老二揍得头破血流的事,现在他俩在教室里自成 一格无人敢过来搭讪,也是拜他的勇猛所赐。 韩好看的脸粉了粉,那天明明是肖亚不满别人管他叫小丫,使计让他去揍了人, 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的,现在怎么像是他成恶霸了。而且别人怕他还不是因为他哥的 关系,谁不知道他哥难惹。 “算,我不和你说了!”硬梆梆地甩下一句话,韩自个儿鼓起小腮帮子生气, 臭肖亚,明明大家都是8 岁左右的小鬼头,偏生就他老是一副深深沉沉的模样。 由于生气,韩雾晓接下来的两堂课,包括课间休息,再也没有和坐在边上的肖 亚说话。而肖亚本来就喜静,见这样也自顾地看着书更是不去惹他。 这是所军区子弟学校,大都是军人子弟或孙辈在这里就读,学生不多算起来家 里大多在同一个大院多少都是认得的。韩雾晓口中的哥实际上是他的堂哥,今年正 好六年纪和他们分处楼上楼下。放学铃一响,生气的他决定不和肖亚一起回家,把 书本胡乱地往书包里一塞甩头就走。 肖亚径自慢慢地一本一本地将书和本摞齐整,再收拾进军绿色的书包里,几乎 没有人见过这个男孩着急的样子,从来好像都是温吞冷漠不焦不燥的。 “哥,”韩雾晓在校门口来回走了几个圈,终于等到韩蓄出来。他高兴的迎上, 同样是混血儿,他穿着却和普通的军属孩童差别不大,不像韩蓄这样招人眼光。 这对兄弟模样也不尽相似,韩雾晓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是一个很漂亮五 官很立体的小男孩,并不是一眼就能分辩出他有外国血统。韩蓄外国孩子的特征却 非常明显,这和两人的母亲有很大的关系。 韩家奶奶是法国人,韩雾晓只有四分一的法国血统,韩蓄的外公外婆却也是来 自英国。于是,他父亲是中法混血儿母亲是纯英国人,自然生出来的儿子更偏似外 国小孩,这也是为什么韩蓄的穿着和一般的小孩这么大差异的原因。 对堂弟笑了笑,和之前给别的孩子的笑完全不一样,笑意温暖也到达了他的眼 底。 “哥,我告诉你,那个大肖多么可恶。”韩雾晓叽叽喳喳地向堂兄诉说着小伙 伴之间常有的秘辛,他怎么就摊上那样冷静的一个同桌。虽然就算不是同桌,也是 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可每回都是肖亚偶尔一动嘴皮,他韩雾晓就充当了劳累的跑 腿。 轻轻地抚着堂弟柔软的头发,韩蓄顺手将他的书包也拿过来背着,缓缓地笑: “肖家的大少爷,自然是傲气的。” 本来,他们韩家更值得傲气。 “菲力,好好跟着肖亚玩。”韩家的大人们都管韩雾晓叫晓晓,可是这是他最 讨厌的称呼,韩蓄疼这个堂弟,从来只喊法国奶奶替他起的名字。让他多和肖家接 近吧,童年的玩伴是最好的关系基础。 厌恶的想起这话的来缘,韩蓄反而笑得更快乐,不开心的时候越要笑。这样, 才不会让你的敌人看穿你的本质。 “哥,你看那个小女孩!”回到家一扔下书包,韩雾晓又将韩蓄拉了出去,家 里大人都不在,还是出去找人打雪仗的好。走到秦家和肖家附近,发现肖家的院子 前,蹲着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孩,约三、四岁的模样,正在一个人堆着雪人,身 边放着一个圆呼呼的布娃娃。 小女孩打扮得也像个洋娃娃,白色毛绒绒的披肩,下面是大红色的厚绒裙,红 靴子红手套。她一下一下地拍捏着,和她差不多高度的雪人接近完成了,看样子, 是仿自脚边的土娃娃。 那个布娃娃看样子是手工缝制的,圆圆胖胖的脸,眼儿弯弯嘴巴翘起傻乐着, 很可爱却显得土气。小女孩五官很大气漂亮,人也十分洋气,脸上却是漠然的没有 什么表情,和布娃娃恰好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女孩对娃娃十分爱护,轻拿轻放,抱起来总会亲亲她的脸颊再放下。 韩雾晓很兴奋,拉着韩蓄就要往那边跑:“没听大肖说过他家来亲戚了啊,难 道是秦家的孩子?我以为秦小楚是最小的,哥,快过去看看。” “等等,”韩蓄拉住兴奋的小弟,眯起眼笑得十分愉快:“你的好同桌不是回 来了吗,看看再说。” 果然,学校的方向,有个小身影不缓不急地走着,向着肖家这边走来的,正是 现在回家的肖亚。 “哥哥——”一反刚才的无聊,小小的女孩抱起娃娃,站起来就往肖亚那边冲, 像个小火车头似的,一把冲过去抱住他的腿,仰起的小脸兴奋得发红。 她的笑容,映着阳光像是本身也在发光,迷惑了韩蓄的眼。 和他的笑不一样,那是一种能量似的光源。 “滚!谁是你哥!”那是一个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韩雾晓也没见过的肖亚,不再 是有别于他年纪的冷静自持,也不再像是冰块般拒人千里,而是愤怒的、不屑的! 他一把将小女孩推开,不管她被推得往后啷呛了几步,站不稳而摔倒在雪地上, 小脸蛋因为疼痛而扭拧起来。 韩雾晓想冲过去,肖亚这是怎么了,男孩子怎么可以对女孩子动手,还是个这 么小的小女娃娃。韩蓄又拉住他,他的冲劲很大,可是瘦高的少年力气更大而且坚 定。 “看看再说。”笑嘻嘻的少年,慢悠悠的还是那句话。 小女孩带着呜咽和委屈的说:“哥哥,小雅疼……”虽然是雪地,可是被推开 的冲力太大,她的腿和屁股都火辣辣地疼痛。想了想,可能是哥哥也想玩娃娃,看 到她有他没有不高兴了。 将怀中摔倒也不肯放开宝贝着的娃娃,双手捧着伸直了手向肖亚献宝:“哥哥, 娃娃给你玩。”妈妈说了,哥哥没有妈妈很可怜,所以小雅要乖要陪哥哥玩要让着 哥哥。虽然娃娃是她的宝贝,可是哥哥想要小雅也会给。 抢过她手上的土娃娃,肖亚知道那是她妈给她缝的,这丫头整天抱着宝贝得连 睡觉都不不愿放开。肖亚仔细的看了看,觉得这个娃娃的笑脸,像足了那个女人, 狠狠地把它摔在地上,使劲的踩、跺,然后一脚将它踢得远远的。 她的娃娃! 小女孩扑过去捡回,紧紧搂着娃娃不放。 看到肖亚已经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内,韩蓄才放开韩雾晓,点了点头:“去吧, 去看看她。” 韩雾晓反而犹豫了,肖亚这是怎么了? 韩蓄感兴趣的看着那个小女孩,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样也没有哭。小女孩的 脸上有心疼、倔强、忍耐,眼睛也痛得眯了起来,可是却一直咬着牙不让自己掉泪。 很有趣。 一个人的生命绝对会被另外的一个人甚至是数个人影响,就是那一天韩蓄对一 个名叫小雅的小女孩产生了兴趣,也是在那天晚上当家家户户用完晚餐天已尽黑时, 另一个人生命的轨迹也从此受到了改变。 这里先来看看在早些时候已经被选中的一个男孩。 陆舒同,一个成绩好身体却很瘦弱的男孩,总是被同学戏称为“书虫”这个暗 含贬意的绰号。从小成绩领先人前智商评测超优的他,刚夺得了国际少儿奥林匹克 数学竞赛冠军的他,此时怀着害怕与无助的心情,在夜里回到了学校的课室里。 “来了吗?请坐。” 微凉的腔调与带着笑意的声音,难得少年的嗓音也能如此的温柔。仍旧是一身 帅气小西服的韩蓄,如果不去看他脸上的笑容,会有一种错觉,这个混血少年是多 么地温文有礼小小年纪就已风度翩翩。一旦你看了他的脸,就会将之前的感觉全盘 推翻,会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升起,讶异于此时这个俊美和略显阴柔的少年,竟 然能笑得如此阴柔邪佞。 那是一种诧眼看去会无法分清性别的柔邪。 妖孽! 陆舒同在多年以后回忆起这个笑容,心里就懂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绝 对是一只来自地狱的妖魔在伸展他黑色的羽翼,而自己恰好属于被勾魂使者烙下了 印记的一员。 少年温柔地抚摸着一只花斑虎头黄猫,慢慢地说着诱惑的邀请:“我可以让你 变得强大,遇上问题如果你求我,以后就不会再有那些空有蛮力,而脑袋空空喜欢 成群结队的人去欺负你。”花猫在少年似乎带有魔力的手指下十分享受的眯起了眼, 可陆舒同的心却随着那徘徊在花猫颈脖处的白皙细长的五指的张合在收缩。 “阿虎……” 花猫似乎也认出了主人伸长了脖子回以懒懒的一声“喵~~”,却仍然留恋于毛 发被抚顺的舒适不肯离去,无视了主人张开的手臂和发青了的脸。 陆舒同曾见过同一双手,空手劈断四块木板。 无力的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韩蓄满意的笑了,不愧是智商170 的少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总是特别的愉快, 一个动作一句话他就能懂得你要的是什么。将手一松一送,花猫阿虎灵巧的往前窜 离扑向自己的小主人。 目送瘦弱的抱着猫的少年在夜色中孤独走着的背影,韩蓄缓缓地敛了一直凝挂 于脸上的笑意,他拿出一条雪白的手绢细细地擦拭着刚才抚猫的手,非常的仔细慢 慢的一根根手指的擦着,重复了五分钟后将仍然雪白的手绢扔到教室里的垃圾箱里。 胖子那群人只是一步废棋,他并不打算隐瞒陆舒同本人被欺负实际上与他有关 的事实,那只是要让陆舒同产生悲愤和认清事实的棋,明明有着傲人的头脑却仍然 受制于空有体力的对手。他制造了一条越聪明越骄傲的人越不可逾越的鸿沟,逼陆 舒同屈服于现实靠向更强大的依靠。 人性,从来都是这样的,怕的并不是不如人,而更怕不服气! 回家的路上韩蓄居然又见到了那个小女孩,仍然抱着那个脏脏土土的笑脸娃娃 坐在肖家的门口托着腮。而他的堂弟正蹲在一边捧着几颗糖巴巴地哄着,小女孩却 很个性的一直没有说话。 “小妹妹,吃颗糖吧吃了心情会好。” “小妹妹,你是肖亚的堂妹妹吗?” “小妹妹,我也有一个堂哥我很喜欢他。” 看来菲力很喜欢这个叫小雅的女孩,韩蓄想。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小孩,笑眯眯地用英文和韩雾晓说:“菲力,天 气很冷要不把她带我们家吧,奶奶会喜欢她的。”虽然奶奶是法国人可是因为以前 韩家爷爷只会英文,所以韩家和韩奶奶交流时大多是用英文沟通。两个孩子从小英 文就和母语一样的流利,法语的话也可以但远远不像英文那样可以随口说出。 韩雾晓正要点头说好,那个小女孩却自然而然的抬起了头也用英文回答:“不, 我要等妈妈。” “你也会说英语?”难怪韩雾晓惊奇,这边的小孩很少这么小就能英语对话的, 连肖亚也只是会一部分的口语那还是因为他们家在美国有亲戚的关系。 小女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十分爱惜地抚弄着那个笑脸土娃娃,看了看怀 中娃娃的笑脸再看了看韩蓄笑得有趣的脸,开口说:“大哥哥,你笑得真难看!” 韩雾晓愣了,这小女孩说话语气怎么这么像肖亚? 韩蓄也微微征住随即笑得更魅惑狂狷,好,除了那些所谓的长辈外,好久没有 人敢这样面对着他说他笑得难看了。他欣赏有胆量的人,会让他有玩的兴趣,这个 小女孩的胆子比那些男孩子大多了。 “来我们家吗?”继续问小女孩。 小女孩摇头。 “菲力,你先回家陪奶奶,天黑了奶奶会害怕。” 支走了堂弟,韩蓄单膝跪下非常小绅士般的跪在小女孩身前,蓝亮的眼对上小 女孩清澈而狭长的凤眸。仔细看这个叫小雅的小女孩五官和肖亚是非常神似的,加 上白天她和肖亚的对话韩蓄大概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你叫肖小雅?肖亚是你哥哥?” 小女孩点了点头因为听到肖亚的名字而眼神亮了眼起来:“大哥哥,你认得我 哥哥?” 韩蓄的手指弯曲轻轻地抚在小女孩的脸上,用指背画着她的轮廓一点一点的描 述,满意的看到小女孩皱起了眉可是眼中带着的不是害怕,只是因为纯粹被碰触的 不适。 “我叫肖雅,肖亚是我的哥哥,妈妈说我们是同爸爸不同妈妈。” “他是不是不想要你这个妹妹?”缓缓地从少年红润的薄唇吐出刻意温润过带 着迷惑人心语气的话,往小女孩肖雅想聊的话题带引。 肖雅的眼神黯了下来,微微地点了点头更用力的抱紧了怀中的娃娃。 “没关系,你不介意大哥哥直接叫你小雅吧?”改为抚摸着肖雅的头发他贴近 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看那边有个小塔,有人说一直走到塔前许愿会很灵, 只要在那里转三圈后再用力的跳三下、拍三次手心里想着你想要的愿望,一切都会 实现。”她的头发很滑很柔软,他的心也像是有条滑滑腻腻的蛇在吐着鲜红的蛇信。 继续更轻更柔的低语:“可是,不能告诉别人你许过愿,否则就不会灵验。” 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约二十米开外的一个人工小假山,约一米高的小假山顶有 个装饰用的宝塔。 “真的?”肖雅年纪还小对许愿成真这种事情是愿意相信的,童话故事里灰姑 娘、白雪公主和人鱼公主都曾许愿获得了心底的渴望,所以她的小脸发亮仰着头看 着这个“好心”的大哥哥。 韩蓄点点头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背:“去吧小姑娘,你会获得救赎……” 不知道是韩蓄的声音最终蛊惑了她,还是她心里的渴望太过强大,肖雅摇摇晃 晃地站了起来,双腿已因久坐而麻木。她跺动着发麻的小腿然后再次看了看韩蓄带 着笑的蓝眼,她心里想这个大哥哥虽然笑得很难看,可是心地很好,她求完自己的 愿望后也要许个愿希望大哥哥以后快乐。 看着那蹒跚着向前的红色小身影,韩蓄将自己退后隐藏于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 落。 肖雅在快走到假山前的时候发现脚底下的地面很奇怪,积雪踩上去脚印很浅而 且硬硬凉凉地不如刚才的软。她奇怪的看了看脚底又转头想去和韩蓄说她的发现, 却看到肖家门口刚才站着的少年已经不在。 大哥哥走得真快。 终于到了假山前,小个子的她得把头仰到一个很后的弯度,几乎要摔倒才能看 到山上的小塔。她想退后两步又担心那样会不灵,于是就那样仰着难受的许愿: “神仙教母(灰姑娘故事里许愿是这样许的),我希望哥哥能喜欢小雅喜欢妈妈, 小雅会乖会一直听哥哥的话。” 然后,她就围着假山转了三圈回到原地,使劲的跳了三下。 继续仰着头肖雅又开始许愿:“祝大哥哥以后都能笑得开开心心。” 继续围着假山转了三圈再回到原地,又是使劲的跳。 一下、两下、三下,当第二次落下再习惯性的往上跳时,一阵冰破爆裂的声音 响起,然后就是“卟嗵、哗啦”的两声巨响,肖雅小小的身子在掉下来时毫无防备 的顺着破开的冰面落入水中。 除了肖雅本身的尖叫声外,似乎还响起了另一个孩子的呼喊:“不要——” 原来,这是一个结了冰的人工湖。 韩蓄看到有几户人家可能是听到落水前肖雅的尖叫和动静,准备出来探看,他 转身走开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呆在这里看下去。 在肖雅第一次跳起三次仍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时,他是失望的。可惜那个小小 的身躯藏了太多的渴望,她再次转圈和跳起后他差点抑制不住心中的渴望和兴奋。 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在如此寒冷的天气落水,能坚持多久? 冰面上,一个笑脸布娃娃正静静地躺着。 据说每一个孩子出生前都是一个天使,天使应该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小肖雅,这个世界是污秽的,今晚就当是他大发善心,将她送回上帝的怀抱。 因为他发现,他竟然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 小肖雅很幸运的没有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死去,当时从湖水中被救起的她整个人 已冻呈青紫、呼吸停顿。幸好出来救人的家庭中有一户是军医,立刻做了心脏复舒 术加人工呼吸,才将她的小命从死亡的边缘扯回。 肖峻锋和覃婵本来正在肖宅里等肖家的老爷子肖万山出来,想着大院里也安全 肖雅嫌闷不愿意进屋,他俩也任她在外面呆着。外面人声响起时他俩各有各的心思 烦恼,正安安静静陷入沉思一时未觉,就见8 岁多的肖亚急匆匆地从二楼卧室三步 并两的跳跑下来,往门外冲去。 脚步声惊动了二人,看到一向像是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肖亚这么焦急,再听到 门外隐约的沸腾,两人心里同时“咯噔”地一下,忍不住互相对望了几眼不约而同 地惊呼:“小雅——” 肖亚的确是在二楼的窗边看到了肖雅的落水。 他房间的窗子正好对着那片人工湖,看不到之前韩蓄与肖雅的交流,却能看到 肖雅走过去之后的动作。 肖雅在干什么离得太远他并不清楚,只是她在转在跳的时候他的心同时也提到 了嗓子眼上,有哪个笨蛋会在结冰的湖面上用力跳着? 压抑着心里面蠢蠢欲动的不安和喊她回来的冲动,当肖亚陷在不忍心和仇恨之 间的矛盾中时,冰面破裂肖雅落水只是瞬间的事情,他只来得及呼喊了一声就看到 她沉入水中。于是害怕支配了他不顾一切地往外冲,那是一条生命而且和他有着深 深的血缘。 看到肖雅毫无生气的小身子被包裹在毛毯中,身边有人在做心脏复舒和人工呼 吸,边上围了一圈人在指指点点。肖亚和肖峻锋一前一后一大一小都放缓了脚步, 只有覃婵一个人冲了上去,捂着嘴喊出了一声嘶人心肺的痛喊:“不——我的小雅!” 肖峻锋手握成拳咯啦有声,两眼通红整个人因为使劲的抑止冲动而僵硬颤抖着, 那是他的女儿可是他不敢也不能冲上去,因为这在院子里全是老肖家的熟人。肖亚 紧张不发一言的在父亲身前两步处也停住了脚步,这是一个正好可以听到所有人说 话和看到肖雅的距离,这是一个仇恨与担心交织出来的距离。 这时院子里值班的警卫员正在安抚和向出来的领导汇报情况,看到肖峻锋自然 也一个并腿敬礼:“首长好!” 肖峻锋哑着嗓子使劲的吞咽了几次,才勉强维持了个发音:“她——她怎么样 了?” 覃婵正被边上的女眷拉着好言细声的安抚,低声的哭泣着看着女儿正在被救治 也不敢上去打扰,只是抱着冰上被人捡回来已经被水浸湿的土娃娃不住的流泪。有 些人早就认出来这个小姑娘正是今天一整天徘徊在肖宅门前的小孩,赶紧过去和肖 峻锋打招呼说情况。 肖峻锋心里烦燥担心和愧疚着,连小警卫也因为说不出所以然,为什么肖雅会 走到这个人工湖掉水而让他挥退了。 可是邻居不是长辈们就是同襟的家属,七嘴八舌的总得应付,他正心烦气燥不 知道怎么应对好时,肖亚冷冷的童音响起:“她是我姨妈的女儿,今天回来走亲戚。” “爸爸,妹妹动了。” 看到肖雅的小身子开始颤动,并且在医生的帮助下吐出胃里的水时,肖亚开始 提醒肖峻锋并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赶紧的送医院啊!”不知道哪个大妈一声喊提醒了边上欣喜的众人,医生还 在处理正是需要这样清醒的群众。 于是,六神无主的覃婵外加不能靠得太近的肖峻锋拥着医生,抱起肖雅就往附 近的军属医院跑去。肖峻锋在路上开口拒绝了警卫和医生的好意,给了覃婵一个安 抚和歉疚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女儿仍然很凉的小身子一路的跑着,远远的抛 离了身后的几个人。 围观的邻居在叹气声中散去,肖亚静静地一个人呆在原地好一会,然后再转身 自己回到了肖宅。 这时肖家的小警卫小胡从肖万山的房间里走出来,刚才他也跟着肖亚三人跑了 出去,肖亚明白爷爷也没有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漠不关心。没有去打扰老人他转身回 了房间。回到房间独自一人时,肖亚终于像一个不满9 岁的孩子,用被子捂着头独 自面对着害怕的情绪。他讨厌和恨那三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让她去死。 肖亚年纪虽然小可是已经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已经经历过一次与亲人死别的他, 不想再面对任何人的死亡! 他一直觉得肖雅是一个祸害。 而人们常说祸害遗千年,所以这个祸害今晚一定能熬过的。 小肖雅的命没有丢掉也没有醒转,是因为着了凉肺部又进水成了肺炎,整晚高 烧接近40度不退。覃婵抱着那个她亲手做的笑脸土娃娃在垂泪,已经是院里好的专 家开了最好的药,一直在挂着点滴退烧消炎等待着肖雅的醒转。 当医生告诉肖峻锋如果小肖雅48小时内没有醒转,就需要观察是否曾因脑部缺 氧引发了后遗症,覃婵像疯了一样的从病房里冲出来紧紧握住肖峻锋的手喊:“不, 我们小雅不会变成傻子的!不可能!” 肖峻锋也忘了避嫌,双眼通红反握住覃婵的手,这个时候他不再是什么军旅硬 汉,只是一个担心着孩子的父亲。 孩子才四岁不到小小的生命正处于鲜活萌发的时期,如果因此而变成了傻子, 那…… 他对不起这母女俩,覃婵发现自己怀孕后就被送到了国外,从肚腹见涨到小肖 雅哇哇降世他都没有在身边尽过责任,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够! 那时候妻子覃娟才刚刚在LA自杀身亡,留下一纸遗书表示永远诅咒永不会原谅 他俩。 是怎么样的恨意才让那个娇弱的女人有勇气拿刀划开自己的手腕,宁可犯下她 所信奉的永不可饶恕的罪行,永远不能回归她所信奉的天堂。因爱之名因爱结束, 这是一笔什么样的孽债。 覃婵不容于家人不容于世俗,如果不远走他乡这里根本没有她和腹中胎儿的容 身之所。 而他被暴怒的父亲动了关系调离了中- 央- 军- 委下放到兰州军区,别说到国 外陪覃婵,就连想随时离开的自由也不会有。近期覃家终于松了口气准许覃婵回国, 他才首次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晃眼已经四年多。 “峻锋,没有事的小雅一定不会有事的!”很快就发现自己失态的覃婵比肖峻 锋更快的恢复过来,先是松开了手勉强笑着送走医生,然后再度反握住因为内疚无 法维持常态的肖峻锋的手。像是安抚他更像是给信心自己,她大声反复的强调着小 肖雅绝对不会有事会很快醒来的说法。 这个夜不仅肖峻锋和覃婵在医院中坐立难安彻夜等待着,还有三个人同样的无 法入眠一直等待天亮。 肖家老爷子肖万山大概每半小时就催促小胡打一次电话到医院里,一直不愿意 接受新事物的肖老爷子终于觉得家里装了个电话,比以前发电报和写信好使多了。 小肖亚只需要听着每半小时的一次门响,就知道医院里仍然没有传来好消息。 而韩蓄也从家里小保姆口中,知道那个落水的小女孩并没有死的消息,这一夜 他罕有的落了泪,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污秽他所看重的人仍然要沉沦在此受苦?为 什么她不能乖乖地接受了这个命运,仍然有这么多的人出来打扰? 少年仍然不能控制身体内衍生的愤怒,于是这个晚上无法成眠。 小肖雅醒于第二天午后,因肺炎以及气管曾抽搐呛了入水,喉咙一片火辣辣的 灼烧刺痛感让她不断的咳着。覃婵看到她拼命想用小手去挠喉头,担心她手上的针 头要移位赶紧整个人扑过去搂着女儿。 肖峻锋嘴里没有说什么转身出去找医生过来看她,可是眼眶微微的湿润让这个 军人明白,自己有多庆幸女儿仍然活着。 “小雅,你怎么会跑到湖面上去?”送走了医生覃婵开始问女儿,这次落水差 点送命的行为,要趁孩子仍然记忆犹深时进行教育以后才可以避免。 肖雅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像刀割一样,疼痛加害怕让她依依哑哑地哭了起来。 死里逃生的感觉太过模糊,满脑子只是想着落水时的惊惧与水寒冻刺骨呛入的疼痛。 她扑进妈妈的怀中寻求安慰,覃婵虽然心痛女儿却还是想着要让她明白事情的对错, 狠狠心推开直视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强调:“小雅你不乖,怎么可以不听妈妈 的话?你不是说了只在门口等妈妈吗?你吓坏妈妈了,以后你说妈妈怎么放心再让 你一个人玩?” 肖雅又疼又委屈,她好痛妈妈还不抱抱她,于是一扭头一转身看到那个被覃婵 因为她醒了而放在一边的笑脸土娃娃,她连忙伸手去拿起来紧紧的搂住。 覃婵愣了,那个娃娃是肖雅在两岁时她做的,当年的小肖雅总爱搂着妈妈不放, 可是她总是忙着于是就按自己的样子,做了一个笑脸娃娃哄着她告诉她这是妈妈的 替身,有什么话都可以对这个娃娃讲,想妈妈时就亲亲抱抱娃娃。 “婵,”肖峻锋微微冲她摆了摆手,自己凑上前对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儿柔声问 :“小雅,是不是有人要你走过去的?” 覃婵愣了。 肖雅倔强的摇了摇头嗓子根本说不出话,她虽然遭遇了意外,可是小小年纪哪 会想到什么人心险恶,只是一味的想着许了愿不能告诉别人否则就不灵了。 而且,虽然回来也有半个月了,妈妈说他是爸爸在美国那边也放着他的照片, 可是肖雅总觉得陌生不如对肖亚来得有一种亲近感。哥哥是没有妈妈的人,她总觉 得很想多亲近哥哥对哥哥好。 她年纪虽然小,可是很不喜欢爸爸问起是不是有人叫她走过去时那小心翼翼的 口吻,于是赌气的抱着仍然微湿的娃娃,躺下用被子蒙住头。 肖峻锋微微出神,问出那句话他也很不舒服,可是儿子在女儿出事时第一时间 冲下楼时的不冷静,让他无法不想成那可能是因为内疚。 覃婵不赞同的将手压在他微颤的手上:“不要乱猜,小亚虽然恨我们可他不是 那样的人。” 肖峻锋微带后悔的反握住她,言语最大的伤害来自于一旦出口就无法回收。 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的父亲。 小肖雅因为肺炎,在医院住了大概近一个月病情才好转。 院子里再也看不到那天那个小女孩,让韩雾晓有点失落,从小保姆的口中知道 小女孩意外落水,他曾缠着肖亚说要到医院看看他妹妹。 可是肖亚冷冷地说:“她不是我妹妹!” “哥,”韩雾晓向今天来等他俩放学的韩蓄不服气的告状:“你说大肖是不是 很过分,明明那天听那小妹妹叫他哥哥来着,这么小的孩子大肖你也不让让!” 韩蓄没有回应堂弟,却看着小肖亚寒拉着的脸觉得份外有趣。 “听说,她那天掉到湖里了。”没有特指,可是肖亚知道韩蓄说的是谁。 眯起眼略略睨了眼确认感觉只是纯粹的好奇,他面无表情的向前走,良久才回 了句:“死不了,放心。” 韩蓄笑了。 韩雾晓略为顿了顿身子,落后了两人几步才醒悟过来冲上去:“那我能不能去 医院看看她?” “不能!”硬梆梆的拒绝。 “小气!”不服气的反驳。 韩蓄看着两个小孩斗嘴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心里很满意。堂弟能和肖家的人走 得这么近,对他来说比较省事。 “看,蝴蝶。”指着前面的一只翩翩振翅的蝶,他有意岔开话题。 韩雾晓果然被吸引过去,这么冷的天根本没有花,更别提在冬天里看到蝴蝶了。 虽然北京往年如果碰上暖冬蝴蝶也不是完全灭迹的,可是今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他根本想象不出来除了上课这种不近人情的事情外,还会有不用上课的生物敢出来 活动。 肖亚则微微皱了眉完全没有兴趣,薄薄的唇微张吐出一个字:“脏!” 韩雾晓不服气了:“蝴蝶这么漂亮,哪里脏了?” “虫子而已。”肖亚微微谨慎的盯着那飞到他们面前的蝶,他不愿意被这么脏 的虫子碰到。 韩蓄略为停留在他俩身后,看到韩雾晓和肖亚自顾的前行,突然很快速的伸出 手将飞近他肩膀的蝶一把抓住,略略一捏。 然后,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仔细的擦着手,直到完全的干净看不见任何的痕迹 再将手帕扔掉。 这只蝴蝶,真的很漂亮! 没多久就过年了,农历春节期间覃婵是为难的,女儿的肺炎还没转好不能出院, 可是肖峻锋要跟着军委去四处慰问军属,根本无暇关注她们母女。小肖雅最近习惯 了爸爸的探望,虽然嘴里不提,可是一到傍晚就会眼巴巴地往门口瞧。 四处都是鞭炮声,病房里无比的寂寥。 肖雅之前一直在国外长大,很少见到这么热闹的气氛,一直缠着说要出院要去 找哥哥。 医生告诉她过年期间可以让肖雅出去,只要小心看护不要再着凉就可以了。 可是肖峻锋不在,肖老爷子和肖亚未必会让她和肖雅回大院,自己家老父仍然 未能原谅她的未婚产女以及未曾从丧女之痛中平复,更是不会愿意在这个合家团圆 的时刻去庆贺佳节。如果肖雅出院,是不是更会因为人人欢乐的气氛而难过? 任是她如何长袖善舞为人从容,面对女儿的追缠也开始觉得痛苦和愧疚。 “阿姨好,”彬彬有礼的三下敲门声,一个外国小帅哥从容的走了进来向她问 好,穿着羊绒修身外套里面一身小西服脸上带着笑容的少年十分的美貌,有一种分 不清性别的中性感。他一直走到床边对上小肖雅的眼,转后转过身向覃婵自我介绍 :“我叫韩蓄,小妹妹落水那天我见过她,听说她一直在住院所以过来看看,打扰 阿姨了。” 韩蓄?外国模样,这是那个韩家的孩子! “大哥哥!”肖雅很开心,住院这段时间把孩子都闷坏了,看到同是孩子的人 出现就算不是她一直想着念着的哥哥,也感觉是十分幸福的事情。 韩蓄笑着握着她的手随她上下摇动。 肖雅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告诉韩蓄自己好想出院,好想去玩,好想找哥 哥。 “大哥哥,妈妈不带我出去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在她的心中韩蓄已经是个大 人了,也可以带着她四处去。 覃婵好脾气的笑看着女儿冲这个少年撒娇,从小没有什么玩伴的肖雅能这样开 心她也觉得欣慰。 韩蓄觉得自己像抓着个特别闹的猫咪,一下下的挠着自己嗲着自己,拍拍她的 头正想说话。 “爱德华——”外面传来女性怯怯地、紧张的呼唤,叫的是一个英文的名字。 一个大约50多岁的金发外国妇人坐在轮椅上,由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辫子姑 娘推了进来,妇人显得十分的懦弱瑟缩,直到见到了韩蓄才露出了急切的笑容。 她冲韩蓄伸出双手:“爱德华,你在这里奶奶找不到你奶奶好害怕!” 韩蓄微皱了下眉对覃婵露出歉意的微笑,然后走向妇人单腿跪蹲在她的轮椅前 握住她的手柔声说:“奶奶,我见到个认识的小朋友所以进来看看,不要着急我在 这里。”随着说话他还体贴的将脸枕在韩奶奶的手上,让她抚摸着他的脸。 韩奶奶露出孩子似的笑容,高高兴兴地摸着韩蓄的脸,喜欢他的亲近。 肖雅年纪小,只是觉得有趣睁大了眼睛看着。 覃婵听说过韩家的事,眼里露出同情的温柔,对这个体贴奶奶的外国少年好感 大增。 推着轮椅的小姑娘略略害怕的看着韩蓄,看到他的笑脸后才松了口气。 韩奶奶拍拍韩蓄的脸问:“爱德华,你的朋友为什么不请她们来家里玩?” 覃婵同样用英文回答:“小孩子正在生病不能外出,谢谢韩奶奶,您的好意只 能心领了。” 肖雅抢着插嘴:“妈妈,医生伯伯说我可以出院了,我要去大哥哥的家里玩。” 韩奶奶很雀跃的拉拉韩蓄的手:“爱德华,她说想来我们家玩,可不可以啊?” 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着企求和期待,这位韩奶奶和韩蓄比起来更像是个孩子。 韩蓄站起来手仍然和奶奶牵在一起,客客气气地和覃婵说:“阿姨,要过年了 小妹妹仍然要在医院里会很可怜,今天是年29能不能让妹妹到我们家里做客?阿姨 您也一起来。” 肖雅也拉着母亲的手恳求,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 覃婵知道韩家就住在离肖家隔着几户的地方,突然有个想法冒头,她先在肖雅 耳边轻轻地嘱咐了几句话,然后带着歉意向韩蓄及韩奶奶说:“我们是肖家的亲戚, 正好我这几天家里有些事愁着,不知道过年怎么安排小雅,能不能麻烦韩家奶奶和 小韩哥哥,在小雅去完您家做客后帮我将小雅送到肖宅里?” 韩奶奶露出迷惑的神情喃喃地说:“肖宅?肖宅是哪儿呀?” 韩蓄低声安抚着微露不安的奶奶:“奶奶,是我们的邻居。”然后他又笑着答 应覃婵:“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将小雅妹妹送到肖家去找肖爷爷。” “哎,”覃婵笑着上前几步拉住韩蓄的手,亲亲热热的道着谢:“到了肖家就 麻烦你帮忙告诉肖家的人,这是肖亚的表妹肖雅,我是肖亚的姨妈,我娘家有点事 要紧急去处理,小雅没有个照顾的在我不放心,麻烦他们帮着在过年这几天看着管 着。” “妈妈!”肖雅不满,她才不是肖亚哥哥的表妹呢,明明是他的妹妹。可是话 刚刚喊出口就看到覃婵回身警告的眼神,想起她刚才小小声嘱咐的话,如果想和肖 亚哥哥一起过年就要听妈妈的话,她才气鼓鼓地住了口。 韩蓄礼貌的点点头,然后笑着和生着闷气的肖雅说:“小雅我在外面等你吧, 赶快换了衣服来我家玩,一会我再送你去肖家找哥哥。” 他说的是哥哥,而不是表哥。 肖雅听了可以马上出院可高兴了,也顾不上和妈妈生气立刻吵着要换衣服要出 院要去找哥哥。 韩蓄体贴的接手韩奶奶的轮椅向外头推去,虽然肖雅年纪还小但是他还是说要 在外面等她换衣服,一派的小绅士风格。 覃婵看到他再想起肖亚,有些黯然。 肖雅高高兴兴地在韩家呆了大概两个小时,被同样高高兴兴地韩雾晓拉着她, 将自己收集的小人书、火柴盒、透明的糖纸、小人洋画等献宝似的放了一桌面。这 些都是那个年代孩子们的宝物,肖雅抱着自己的笑脸娃娃看得十分的感兴趣,从小 她身边都缺乏同龄的孩子邻居,更别提是把她当宝贝看愿意和她分享快乐的同伴。 “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找我哥哥?”虽然说被韩雾晓捧着护着的感觉很好, 而且韩家也有很多好吃的零食,还任由着她吃巧克力没有人来制止,可是肖雅满心 念念想想的都是要去找哥哥。 “走吧,”韩蓄牵起她软软的小手,然后冲跟在后头打算一起过去的韩雾晓说 :“菲力,你看着奶奶。” 韩雾晓扁了扁嘴,可是之前他在陪小肖雅玩时一直是哥哥在照看奶奶,现在轮 到他也是很合理的要求,乖乖的拿了本小说去给奶奶念书了。 “大哥哥,你说哥哥会喜欢看到小雅吗?”肖雅拉着韩蓄的手紧张的攥得死死 地,手心都冒出了微汗,不是很确定的问着陪着她慢慢走向肖宅的韩蓄。 韩蓄蓝色的眼深邃如海洋般,闪动着在肖雅这个年纪绝对看不懂的笑意和嘲讽, 他缓缓地对肖雅说:“小女孩,如果说得到代表要付出代价,你打算用什么东西去 换?” 肖雅不太能听懂这句话,可是用什么东西去换总是懂的,于是歪着小脑袋仔细 的想了想:“用娃娃换可不可以?”说着还举高了手中的笑脸娃娃。 韩蓄摇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布娃娃而已吗?”还真是个孩子啊,只想用个 布娃娃就换走自己的渴望,这种傻呼呼的人生真是走运。 “娃娃不是普通的娃娃!”肖雅生气了,挣脱了他的手握紧小拳头伸高在他面 前晃了晃,再用力的搂紧笑脸娃娃把脸贴着娃娃的笑脸嚷:“娃娃是小雅的宝贝! 是小雅最最最喜欢的宝贝!” 而且,娃娃可以代替妈妈陪伴在身边的,所以她才想把娃娃给哥哥。 哦,最宝贵的东西?韩蓄看了两眼来兴趣了。 “那么,可以把这个娃娃送给我吗?”蹲下和她齐高,白皙细长的手指点了下 她怀中的笑脸娃娃。 肖雅摇头,除了哥哥她谁都不会给。 眯了眯眼韩蓄仍然笑着,可是笑意已经从眼底抽离,慢慢地起身拖回她的手向 肖宅走去。 这个世界,轻易的告诉别人什么是自己的宝贝是最傻的行为。 因为这样,你将拥有被攻击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