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肖亚说得狂放:“对,你曾经欺侮我未来的妻子,虐- 待我襁褓中的幼儿,现 在又负了我的亲妹,你的确应该认得我。” 韩蓄缓缓地笑了,和以前狂妄重合:“原来我这么强,很荣幸。” 肖亚唇角也勾起:“我叫肖亚,你如果不记得,现在最好重新记住,留下药, 然后给我滚出去——” “肖!”韩惊吼,好不容易韩蓄人在这里,药也在这里,肖亚要放他走? 肖亚没有理会韩的吼叫,回头盯紧肖雅的眼:“你要一个完全不认得你的男人 吗?” 肖雅摇头,感觉心被椎刺般疼痛,像是破了个大洞,有些东西在汩汩地流淌, 费尽力气咬牙切齿:“药,得是真的!”她要这个男人,可是得等到身体恢复,让 他毫无后顾之忧后,她再去亲手将他救回来。 现在,得忍! 不管遇上什么事,她记得他在她耳边说过,他要她好好地活着。 听到这句话陌生的韩蓄略有惊讶,这对兄妹不简单,令他不由得刮目相看。冲 肖雅微笑着点点头,纯粹送上一个敬佩的礼节:“放心,舒同不是那样的人,针剂 这里有十只,听说你们还有实验样品在手上——” 话音一转,他又自扔下一个对众人冲击更大的消息:“就当是我和舒同三个月 后婚礼的祝福,白送你们了。” 在众人无言,韩蓄满意地打击完一片准备离开时,一直被勒令禁言的肖宝宝突 然冲抬脚要走的他喊了一句:“爹地——” 韩蓄愣了好一会,才恍然回神,远远地冲被苹果捂着嘴的肖宝宝尴尬地笑笑: “小朋友,不要乱认父亲,这个世界,坏人很多……” 尴尬的不止他一个人,可没有包括肖雅。 她只是一直面无表情,直到韩蓄等人离开,直到安慰她的人走散走,直到躺在 床上装睡又睁开眼。 她的房间的灯一直暗着,她听到苹果曾悄悄地打开房门,探了头以为她睡着了 然后离开。她也听到肖宝宝在门口,用稚嫩的童音问苹果,妈咪为什么不和我们一 起吃晚饭?她还听到韩来回渡步犹豫再三,仍然没有进来打扰她。 中间她只是下过床一次,勉强地用不是太灵活,但是也不是不能动的右手,拖 拉出她的行李,用牙齿咬开箱子的拉链,再用嘴叼出韩蓄给她缝制的娃娃。回到床 上,脸颊挨着那个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笑脸娃娃,眼泪才开始流出来。 默默地流淌着,在她以为自己够坚强不会哭泣的时候。 眼泪都流入了娃娃的身体中。 门被打开后瞬间灯光大亮,刺痛了肖雅泪水糊朦的眼睛,她赶紧将脸全部闷在 娃娃身上,擦干净泪水的痕迹。她没有回头,假寐着期待来人赶紧离开,却听到轻 稳的脚 步已到了床边。然后,是淡淡清冷的熟悉嗓音:“没睡着就别装了。” 是肖亚。 肖雅不作声,装睡。 “我不是来安慰你的,放心。”肖亚干脆就拉了张椅子在肖雅床边坐下,手脚 并不轻柔,所以声音也不小。肖雅相信就算自己是真的睡着了,他也会吵到自己醒 为止,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身上总有一种直达目标的坚决。 于是她转身但并不坐起,眼晴晶亮不含一丝睡意,咬着唇等他说话。 他们俩之间,向来玩不起亲厚煽情那一套。 肖亚坐得很自在,轻松地开口:“药是真的,第一个进行注射试验的人,已经 开始有恢复的迹象。”因为肖雅的身体每况愈下,在两周前他就安排人,将几个还 在美国的存活者运到了基督城。 肖雅的脸色表示对这话题兴趣不大。 不是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而是以她现在的心情,很难表现出惊喜。这药当然 得是真的,这是她家男人,用记忆和可能还要赔上整个人生换来的。如果是假的, 也不用烦恼了,直接一个炸弹炸了陆舒同家完事。 她现在的脑内,充满了各种针对陆舒同的恶意想象。 肖亚被她麻木又倔犟的脸,弄得有点想笑,他从小想过一百种对父亲和那个女 人的报复,偏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让他们的女儿死。 所以现在,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来挽救她的生命。 “关于今天韩蓄的异常,我得到一个消息。”果然这句话引来了肖雅的兴趣, 她瞪大了眼开始坐了起来,一脸的认真。肖亚微微仰靠在倚背上,找了一个更舒适 的姿势,慢慢继续往下讲:“贺新勇半个月前,找人运来了一部脑电波处理仪,这 是CIA 内部秘密使用于,给跨国特工退休时用的洗脑仪器,仪器可以准确地找到脑 部处理记忆的‘海马’进行刺激,然后输入记忆假象。” 肖雅皱眉:“海马?什么玩艺?” 肖亚被这个妹妹的不学无术微微刺激了一下,然后解释:“人的脑部有一对‘ 海马’形状的结构,那里专门掌管记忆,我怎么记得你大学里念的是生理科学?” 肖雅怒:“我不是没毕业吗还!”她就是念大学念了7 年还没毕业的奇芭怎么 了,她又不当医生,不做研究,记这些生活上用处不大的东西干嘛。 怒完后知后觉地想起,面前这人是肖亚,于是赶紧加上一句:“是不是像新闻 里说过,电击治疗网瘾那类东西?”肖亚,始终是她人生里面一个敬慕的存在,二 十多年下来积威甚广,虽然平时没少惹他。 肖亚没有和她计较,摇了摇头:“更精密更先进,而且技术成熟,经过三次处 理后完全可以将一个人的记忆改写。换言之,这个仪器 的受用者就是韩蓄,他的记忆被陆舒同等人改写了。” 原来,是真的。 肖雅觉得自己不想承认的事实,被揭开在眼前,韩蓄的确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虽然直觉已经告诉了她,那是事实,可是她总觉得只要不说出来,一切就还有转圆 的余地。 “丢了的记忆,还能找得回来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明明就已经凉透了, 连自己都不带有希望的问题,就这样将球踢给肖亚。她是不学无术,可是她不是傻 子,电影电视看得多了,洗脑,不是撞击性失忆。 肖亚似乎进来以后,就一直在对她摇头:“应该不能。” 肖雅木然地点了点头,应了一个字:“哦。” “肖雅,你要知道其实现在的一切,都是韩蓄自食恶果。如果他不是从小就开 始培养陆舒同,现在的陆舒同,顶多是个热爱着科学和研究的天才;如果他不是想 要从小控制你的生活,你不会中这个毒他就无须走到目前这一步,将他和别人的人 生搅得天翻地覆。我只能说,这个男人不仅是自作自受,还将你和别人几乎拖入了 地狱!” 肖亚的声音,非常清晰地在室内回荡:“肖雅,你要想清楚,这样的男人就算 救回来了,你还要他吗?” 肖亚的问题,决定他以后的行动方向。这个男人在他眼中一点价值都没有,如 果不是考虑到肖雅的心情,他在确认了解毒剂的真伪后,会直接强制性地,带着所 有人离开这里。爱情,在以前他从来不会考虑的因素,因为苹果他明白了这和理智 无关。 虽然,他很希望肖雅能稍微有点理智。 “我要!”肖雅同样明白肖亚的想法,马上接口:“只要他好好的活着,我为 什么不要?”这个男人不记得自己了,不要紧,只要他落回自己手里,就算是用抽 打的,她也会让他明白两人之间拥有过的感情。 艰难地、使劲地用右手拨动那个笑脸娃娃,放在自己的腿上,示意肖亚看着它 :“这个娃娃,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可是他亲手把它还给了我。既然我 的娃娃也能回来,我相信他也可以。”顿了顿,她又开口:“哥,我求你,为了我 救他!” 肖亚看着那个布娃娃,突然发现有点可笑,这个娃娃,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现, 和苹果竟然有那么一点相像。 肖雅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看着自己深爱的布娃娃说:“是不是觉得苹果长得 很像它?我第一次见到苹果时,我就决定要保护她对她好,她长得真像我的娃娃。” 肖亚开口却是说了一句与现在话题无关的话:“那个娃娃,我没有动过。” 肖雅点点头,感觉眼眶又开始发酸:“我知道,是陆舒同。” 也是来了基督城后的一个晚上,她做了一个恶梦,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韩蓄 牵着她的手摸着她的娃娃,问她可不可将娃娃送给他,韩蓄的身后,就站着一脸嫉 恨的陆舒同。 肖亚没有问下去,不管是不是陆舒同将她的布娃娃弄坏,那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肖雅错了,就让肖雅这样认为吧,反正陆舒同这个坏人已经当定了。 肖亚脑里没有闲着,已经在思考怎么去营救韩蓄,突然听到肖雅的声音,懦懦 地带着点担忧,轻声问了一句:“哥,能借你的肩膀给我靠靠吗?我觉得有点累, 又不想随便找个男人的肩来靠,不想吓到苹果——” 肖亚将愕然掩饰得非常好,嘴角勾起一个淡然的笑弧:“自家兄妹,客气什么。” 然后就坐在床边,微微侧身,将肖雅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单手环过她最近削 瘦不少的肩,同样地轻声:“本来就长得高,再瘦下去,就剩骨头了。” 泪水来得很急,从肖雅的眼中大滴地滑落,染湿了肖亚的肩。 肖雅始终是无声地哭泣着,这个恳求已经是超过她所能负荷的倔犟范围,如果 让她靠肖亚还要嗷啕大哭,她做不到。 像是同样在积累着决心,肖亚决定告诉她一段对目前的她来 说,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往事。 “肖雅,我知道我说过我不恨你,你对这话是有保留,没有完全相信的。你一 定觉得,我没有理由不恨你妈妈,不去恨你。 我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原谅了父亲,对着你的妈妈也不会太过绝然,虽然我的确 不耻他们所谓的爱情。 有些事,就算是消息再灵通的人,也未必能够查得出来,因为知道的人不会超 过6 个。而这些人,都是你我的至亲,会将这些事到最后仍然紧守,宁可烂在心里。” 肖雅没有动,她的确需要有别的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忘记了一切 的韩蓄。 可是她不确定肖亚现在说的事情,自己能不能承受。她告诉自己,事情不会因 为不知道而不存在。 那么,既然肖亚想说,她就听。 肖亚的声音很平淡,没有韩蓄曾经对她讲故事时的动听:“我们的妈妈是双胞 胎,你的妈妈是姐姐,从小就活跃在国内,我妈却被送到美国的亲戚那里,在‘圣 玛莉亚’念的书。 外公对外基本上没有提过我妈的存在,因为我妈在小的时候,就被诊断出有精 神方面的疾病,她在思想上不是一个健康的人。在妈妈17岁时,外公将她接回了国, 一直深居简出几乎不见外人。而你的妈妈则念了大学,成了当时小有名气的作家, 活跃于为世界和平组织效力,以及当跨国义工的行列。” 这些,韩蓄给肖雅看的资料里,真的没有。 “爷爷和外公认识得很早,连带的父亲在22岁时,也认识了你的妈妈。 那个年代据说不能随便谈恋爱,所以他俩一直是书信秘密来往。我妈也是同时 见到父亲的,可是他眼里却没有她,等到父亲25岁升了军职,又准备转调军区时, 他和爷爷提了要娶覃家的女儿覃婵。” 肖雅忍不住了,哽咽着好奇:“难道外公就李代桃僵?爷爷和父亲不知道外公 有两个女儿?” 肖亚微摇头:“爷爷和父亲只是不知道我妈妈有精神方面的毛病,当时,你的 妈妈因为去了非洲当义工,当时地雷爆炸死伤严重,她的名字有附在死亡名单内, 失去了联系。 所有人都以为你妈死了,爷爷和外公就做主,将父亲和我妈妈订了亲,两个月 后父亲跟部队开拨前,举行了婚礼。” 好……狗血! 肖雅的泪都被煞回去了,实在不知道对这件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好,肖亚慢 悠悠地来了最后一句:“我14岁时,发现我妈的日本记,里面有这些记录。” “我妈其实当时没死?”肖雅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个肖亚觉得很白痴的问题。 肖亚反问:“你说呢?”她妈妈死了现在哪里来她? “这事,太狗血了,你就为这 事恨我们母女俩一辈子?肖亚,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闭嘴!” 肖亚冷着脸,这个时候她就直呼其名了,人也有精神了,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 样子了。 他怎么会有一个一根筋到底的妹妹,以她妈妈那种八面玲珑的个性,她如果不 是那张脸像极了肖家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抱错了的孩子。 “很晚了,你早点睡吧。”今晚煽情的话已经太多,已经快超过他能承受的范 围了,口气冰冷可是动作却很轻柔,将肖雅的头从自己肩上移开,肖亚助她躺好。 当他走到门口关了灯,听到一个带着鼻音的,颇为不好意思的声音:“晚安, 哥。” 其实这些旧事,肖亚是完全可以不告诉她,烂在心里一辈子的,老一辈估计是 不敢多提,他的母亲其实是有精神病。 门外,另一个抽着鼻子的人扑入肖亚的怀里。 肖亚不满地皱眉:“你在这多久了?” 苹果红着眼眶轻声说:“难道你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肖亚摇头。 苹果拉着他往两人的卧室走,一边走一边挂着小泪花儿,一边灿烂地对他笑。 于是肖亚明白了,今晚兄妹狗血诉真情的戏码,未来的妻子非常满意,今晚无意中 营造了一个“性”福的夜晚。 肖雅本来毒素发作得不算太严重,在注射完解毒剂后的一周后,基本回复了双 手的使用。除了还是不太能用力外,基本的生活已经能自理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天连洗澡和解决生理需求,她都得依靠苹果的帮助。 人,有些时候会活得很没有尊严,可是这不代表愿意没有尊严地活着。 不知不觉中,肖亚他们也来了近两个月了,肖雅很信任这个兄长,尽可能地掩 饰住了焦急,耐心地陪着苹果每天和肖宝宝玩耍。直到有一天,肖亚和韩几人突然 冲进起居室,提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一把拉起坐在地毯上的他们三母子。 “我们马上回国,立即出发。”肖亚的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苹果看了肖雅两眼,顺从地抱起宝宝,一手拉紧肖雅。 肖雅倔犟地不肯挪动,隐约带着怒火以及询问地瞪视着肖亚。为什么是现在? 为什么要离开?他们走了,那韩蓄呢?就没有人再管他了吗?很多很多的问题在打 转,可是她问不出口。 所有的果都有前因,韩蓄现在的遭遇,和他自己的故做非为脱不了干系。而肖 雅觉得自己现在的等待也是一样,和韩蓄花了这么多年布下的茧有关,她就像一只 恋居的飞蛾,被困在茧中一直想出去,等到咬破茧那一刻,却被茧内的温暖所迷惑, 再也出不去。 苹果看看这两兄妹貌似耗上了,于是她抢着开口: “肖亚,怎么了?” 肖亚从苹果手里接过肖宝宝,宝宝立刻很懂事地圈紧爸爸的脖颈,这种时候大 人们都在紧张,他贴心的感觉到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不要添乱。 “陆舒同疯了……”秦冉接口,时间不多了这一家子人还在磨蹭,再不走,情 况可能就会很危急了。他边看表边说:“你们最好一边走一边说,肖亚,打昏她带 上飞机吧。”那个她,当然指的是肖雅。 “你敢!”肖雅怒了,她先剁了他,一回头一扬手。 肖亚稳稳地拦住了她:“肖雅,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是想大家包括宝宝, 都为了你所谓的爱情陪葬吗?” 肖雅愣住,整个人先是僵硬然后微微发抖起来。 肖亚的声音在她耳边十分清晰:“你说过,活着就会有希望,你要死了,拿什 么去等待?” 是啊,活着才会有希望。 肖雅的眼氤氲,一层雾气冉冉染上使她看上去十分迷茫。 “哥,我能再回来?” 肖亚点头:“一定能!” 肖雅点头,她走。 登上飞机那一刻,她回头再往她印象中,韩蓄存在的方法凝望:韩蓄,你要等 我!我一定会回来,将你接回家,一定! 只要活着,她就不会放弃这个希望! 肖雅回国后,以为一直听不到韩蓄和陆舒同的消息,证明他们没有跑到那些支 持同性恋结婚的国家,就算是个好消息。一直在很积极地努力让自己吃好、喝好、 锻练好,只有这样她才能再去新西兰找机会。 可是当三个月后,她趁肖亚和苹果因为洪家彪悍的娘生病的事去了南方,收拾 了包袱准备开溜前,韩红着眼眶来到了肖宅找她。 同行的,还有拿着一个大盒子的许研周。 “骗人!”肖雅听韩说的时候还挺冷静,转过头时就回厨房拿了把刀出来,指 着韩和许研周要赶他们走。 “在场已经找到一些器官组织,经过DNA 化验,属于我哥。”韩哽咽着,他也 不想将这个讯息告诉肖雅,可是……不能说不说:“地震来得太快,当时据说他们 都在地下实验室里,地震使得实验室里的物品互相撞击,引发了爆炸……在场的找 出都已经是焦碳或分离的肢节……” 以后,韩家就真真正正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难道这个家族是被诅咒了吗? “骗人!”肖雅的刀已经拿不稳了,“咣当”地掉在地上。她的声音已经接近 嘶吼,不会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个千年大祸害怎么可能会死! “吵什么?”肖万山中气十足人未至声先到,进了起居室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皱着眉看着在场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的三个人。 肖雅扑过去握着他的手,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主动亲近过肖万山。这是她的亲 人,肖家的一家之主,如果他告诉自己这不是事实,一切可能就不是真的:“老头、 爷爷,你说过韩家剩下这两根苗不能出事,所以,你们是骗我的是不?韩蓄没有死, 只是你们救不了他,所以想让我不要去找他?” 肖万山比她更惊讶:“韩家大小子死了?!”老人家见惯了大场面很快就稳住 了情绪,反手改由他抓着孙女的手,多瘤皮皱的大手既温暖又镇定有力,这时他就 像一座山一样沉稳,捍卫着自己的家人。 他看向韩:“韩二小子,这消息百分百可靠?” 韩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几度开口才能成声:“肖爷爷,你打开电视,新西 兰基督城的地震消息,新闻上全报出来了。” 边上的许研周虽然也在伤感,但消息他一早已经收到了,和韩蓄之间的牵绊也 远远没有在场的人深。看到他们这样反而比刚得到消息时更为难受,真想放下手里 的箱子赶紧走人。他算是跟了韩蓄也几乎有8 、9 年了,这些年一直活在恐惧里, 现在其实对他来说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肖雅小姐,这是韩少在几个月前交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就让我 将这个盒子交给您。盒子完全是密封的, 由您亲自开启,这也算是我为韩少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也明白现在的肖雅根本没有余力来接,直接将盒子放到一边的桌上,然后再 从随身带来的公事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叠文件:“这里是韩少生前所有的产业证明, 还有他的遗书,其实在他的生前他就已经安排了律师,将财产秘密分配成两份,3 成给小韩少,7 成归由肖雅小姐。所以遗书只是担心财产转移不及时的备份,实际 已经不具备作用。” 一通电话,肖亚和苹果又匆匆从南方飞了回来,因为担心顾此失彼,干脆将正 在康复养病的洪家彪悍的娘、和已经办了退休的洪老师也接了过来。除了苹果,所 有人口里不说,心里都担心肖雅会做出傻事,天天轮着找人陪她,连睡觉也不让她 一个人呆着。 肖雅不厌其烦,可是又懒得说,连说话这种行为她都觉得没有了力气。 整个人厌厌的,像是失去了方向的船舵。 苹果是懂她的,她也尝过那种心内空空的疼,可是,当年肖亚还是安好的,不 像肖雅连个盼望的目标也失去了。她们都不属于那种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先不提 死有多难,这种将痛苦留给生者的自私行径,她们不愿也不会去做。 只是这次,一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的肖雅,很难让人 不担心。 那一天,许研周交下了东西正想要走,肖雅却将他叫住了。 她没有尖叫没有怒吼,其实连眼泪她都不想流下,只是控制不住喉头的哽意, 和不断滑出的液体。她不想为那个扔下自己,忘了自己的人哭泣,可是她做不到。 她好想像当时告诉他一样,你死了,我会活得好好的,找别的男人过别的精彩。 肖万山托着她的手掌,这个年近90的老人,将她整个人稳稳地撑住,现在别说 她想那留下那个人,看到她的样子,就算她想让他捡起地上的刀为她拼命,老人家 也愿意。这是一个最像他的孙女,从个性来说,肖家没有一个晚辈,比得上她和自 己的相像。 她很痛苦,他虽然已经经历过多次的生离死别,可是那股酸楚也是萦绕着挥不 掉。老韩啊老韩,他为了保护妻儿做出的牺牲,最终却成了家人一个一个离开的因。 很多事情明明看上去是对的,到后来,却发现好像全都错了。 “你——”没有办法制止流下的泪,同样,用尽力气也没有办法,去制止颤抖 的手,肖雅指着许研周:“给我源源本本地说!” 许研周愣了几秒,不知道她想让自己说什么,却聪明的没有去问。 想了想,再看了看韩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他就随意地开始了。 “我是韩少的会计,因为管帐管得不错,他就将所有能 见阳光的生意,交给我帮他看着。 上次韩少出事,我正好不在国内,所以没牵扯进去。韩少让我去新西兰找陆先 生,等他消息,大概几个月后他就带着受伤很严重的胡须勇过来了。 韩少私下吩咐过我,表面上尽量低调全听陆先生和胡须勇的,其他不用我管, 就算他在我面前出事,只要他不给我指示,我都不能去帮他。 我按他的意思做了两份帐目,一份就是刚才你们看到的,私下转移到两位身上。 另一份是给胡须勇和陆先生看的,所有的都按他们俩位的意思去办。 我知道的很少,有一天韩少来找我,将这个盒子交给我。说如果哪天他出事了, 就将这个盒子交给肖雅小姐。 韩少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很感激,可是我本来只是一个会计师,根本不想踩进 这么多的是非当中。所以,我不会问为什么,只要他让我做的事情,我就会尽量去 完成。”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肖雅不知道自己还能问什么,这个人,什么都不清楚不 知道。 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问了。 韩蓄,怎么就这样……就没了呢…… 眼前一片发黑,可是又不能晕倒,看来她的身体和神经,都比较坚强,肖雅自 嘲地想着。 许研周临走前,突然又折回来,很认真地站在肖雅面前说了一句话:“肖雅小 姐,韩少很爱你,这人人都知道。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说,枉他这人翻手为云覆 手为雨,竟然不知道该让你怎么面对他会不在的事实。 告诉你他至死都爱你,怕你伤心;让你恨他,又怕你心碎。” 很认真的说完,却飞快地转走身人。 许研周觉得自己这辈子,对上韩蓄和肖雅的感情,他简直就像一个不懂爱情的 人。他也庆幸,自己这辈子都不用遇上这样的爱情。 肖雅没有拆封那个箱子。 她觉得自己还接受不了,看到韩蓄留给自己的东西。 不仅如此,她还扯上苹果帮自己,发疯一般地在自己的空间里搜寻,将所有韩 蓄送的、或是会让自己想起韩蓄的东西封装。她俩反反复复地翻找了三回,直到任 何肖雅觉得会让她想起韩蓄的东西,都打上了包。 最后,那个韩蓄亲手做的笑脸娃娃,她准备封起来时,却犹豫了。 苹果伸手来抢,她却搂得死紧,紧紧地贴在脸颊边。 “苹果,再让我抱一会……”声音有点抖,肖雅咬着唇模糊不清地嚷嚷。 苹果没有劝她也没有再去伸手拿,只是任着她搂着娃娃不去看她,自己一个人 继续拿封装条,去一层又一层地,将所有打包好的箱子裹得死紧。 背对着肖雅的时候,她一边裹一边眼泪就无声地泪了下来。 她曾经在受苦 难最多的时候,心里诅咒过那个邪恶的男人为什么不去死,现在苹果非常后悔! 她对不起肖雅,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就算再痛再苦,她也会咬紧牙关,不会让自 己对那个男人进行任何的咒怨。 是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怨恨,苹果好害怕是自己一手破坏了肖 雅的幸福。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的后悔。 眼泪默默地流,心里也在不断悄悄地重复:对不起,肖雅! 苹果的背后,肖雅还在继续搂着那个娃娃,小时候以为娃娃毁了,娃娃死了她 很心痛。到真正的知道韩蓄的死讯后,她才明白,那种椎心的疼痛,远远不是毁了 一个亲近的娃娃,或是当年听到约会的男孩,在家里泳池被鳄鱼咬死那样简单。 韩蓄,死了。 肖雅的心,一片的凉拨凉拨…… 这么多天,没有暖和过。 肖雅将自己半封闭起来时,肖亚等人正忙于打听和调查韩蓄还有没有机会逃脱。 可是得到的消息却一个比一个绝望,虽然在场的尸骸大多焦黑混乱难辩,可是多数 发现的人体碎片,检查出来,都含有陆舒同或韩蓄的DNA 。 陆舒同算是在场的这么多具焦尸中,唯一可辩认较完整的一具。 按肖老爷子的意思,陆家怎么也是算是世交,好好地找个地方将他葬了,就葬 基督城内吧,算是让他更加挨近天堂一些。肖老爷子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天堂的,只 是带出了这么多事,谁也不想将这个罪魁祸首带回来国内安葬。 而韩蓄就算找不到完整的尸身,所以检查到他DNA 的碎片,都由韩细细地装好, 准备带回国内建墓。 这些事,全都瞒着肖雅在进行。 因为她现在的状态,别说冷静地去处理韩蓄的后事,就算偶尔听到韩蓄或含蓄 这些字句,她都会默默地起身回房。这种抗拒的心态非常明显,久了,大家都会努 力地在她面前避开谈论这些事情。 肖雅很多次夜里尖叫着醒来,刚开始会有很多人跑来看她,后来在她的坚持下, 大家都学会了对夜里的叫声无视。 她知道肖亚等人正在协助韩处理韩蓄的后事,多少次她很想冠与未亡人的身份 一起去做,却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勇气全消。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将他送葬,再多 的坚强也没有办法去面对。 有时她想,是不是因为身边关心的亲人太多,所以她才有理由去逃避。 说到底她和肖宝宝一样,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这事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可能她嘴里不说心里却会认为,那个人该坚强起来。 真正到了自己面对的时候,才发现连逃避都是奢侈的,因为总有人总有些事,会让 你想起他。 无数次夜里惊醒,不是因为梦到他。 而是梦里是那样的迷雾萦绕,那么的空虚寒冷,只有她一个人,哪里都只有她 一个人。 从他死亡的消息传来后,她就没有做梦梦到他过。 这是否代表他是放心的离开的?觉得肖雅应该是一个够坚强的女人,相信她真 的会找别的男人来度过没有他的日子? 当再一次,她尖叫着从空茫一片压抑的梦境里醒来,她拿了把剪子,拆开了韩 蓄留给她的盒子。 苹果拿胶纸缠得很紧实,她拆得全身是汗,可是不舍得毁了盒子,还是一点一 点地拿剪刀去绞。剪刀进不去的地方,她就指甲掰,指甲裂开断掉她也不放弃。 终于盒子的外封条全部弄开了。 肖雅却突然有点胆怯,这个盒子很大,比得上一个四磅蛋糕盒。可是捧起来却 不太重,里面不管韩蓄给了她什么,都只会让她更加的想念他。 可是,内心最深处她却有些期待,韩蓄最后的日子他们是分开的,里面藏着的 是那段她不他身边的秘密。 人,就那样没了。 早知道如此,她怎么也要把陆舒同那张脸给抓上一抓,那是她的情敌,害他们 分开连最后一面也不能相见的祸首。 谁说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不再怀恨。肖雅对陆舒同的恨,在这个安静的夜里, 因为还是无法接受韩蓄离开的事实,到达了顶峰。 终于伸出手,迅速地一把打开,里面的东西静静地映入肖雅的眼。 两个手工娃娃,一男一女,从女娃娃狭长的眼和略宽的嘴,可以看出是肖雅; 男娃娃的眼用了蓝色的线缝制,金色的线做头发,是韩蓄…… 两个娃娃也是笑着的,感觉很温柔。 她轻轻地一手一个拿起,将男娃娃贴着心脏的位置紧紧抱住。想了想,又将像 自己的那个也一起搂住,她不能再让两个娃娃分开了。一手搂着两个娃娃,另一只 手去继续翻弄盒子里的东西,里面有一叠厚厚的信,一个U 盘,还有一个看不出是 水晶还是玻璃质材的透明晶莹的盒子,里面放着几小段白色的物体。 她拿出那堆信,发现每一封上面都细心地被编了号,从1 号一直排到60号,在 1号上面用红笔注明了先看这封。每一封信都包装得很好,而且除了第一封之外,其 他都已经封上了。 几次深呼吸,并搂紧了怀里两个娃娃,她还是没有办法去打开第一封信。 特别是上面有着熟悉的字体,端端正正地写着:肖雅吾爱亲启。 抱着娃娃盘腿坐在地板上,直到天色抽白,快天亮了肖雅整个人因为清晨的凉 意和坐姿麻木了,她才抖着手拿出了信。 脱离了收件人的正经称谓,信件开头又是熟悉的语气:“宝贝,我曾经说过让 我下地狱的条件,是你也在那里。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是我独自赴 上地狱之行了,在我确认你已经爱上我时,我突然不舍得了。 这份爱我渴望得太久,得到了发现太过珍贵,珍贵到就算地狱里没有你,我也 心甘如饴地走下去。 只要,你可以平安。 这里有60封信,以后每年你在生日时拆一封,不许提前看,我会给你送60年的 情书。这个期间你就放心地陪着别人,可是60年后,你是我的,我在下面等你。不 是我不想祝你长命百岁,只是80多岁的你应该还很美,90多岁的我可能就已经很吓 人了。 为了让我们以后的生活可以很美好,不要让我等太久了,60年已经很漫长了。 但你也不许提前偷跑,不看完我60年给你的情书,不许过来。 对不起,宝贝!这段日子你一定很迷茫, 我依然深爱着你,却不能陪伴在你的身边。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的身心都只 属于你,没有别人,只有你。 我说过,等我死后你要拿着我的骨头,刻上你的名字。不管恨我也好怨我也好 或者仍然爱着我也好,都请你带在身边就像我仍然陪伴着你。这是我的一点奢望, 当然,我死了也没有办法强行要求你照做。 宝贝,这是我的恳求及愿望。 让我伴在你身边,一直守护着你,如果遇上坏人,就把我的骨头扎进去,让我 尽最后的能力保护你。” 骨头?肖雅放下娃娃,翻找着盒子,最后将目标锁定在那个透明质材的小盒。 里面有五个像口服液大小的玻璃瓶,每个小瓶子里,有一根白色打磨过的条状物。 有一头是尖的,仔细看,上面还刻了字。 盒子下面还有一张小卡,折叠着,她拿起打开,上面写着的内容,让她先是眼 泪夺眶然后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上面写着:“传说中夏娃是由亚当的肋骨创造,由此订下了一世姻缘,我用这 根肋骨订下你下辈子的姻缘,你,属于我!” 下面还有一行蝇头小字注解:“由于肋骨太长,也担心你会丢失,特分成五段 打磨,上附麻醉剂,以备你居家旅行防身打架安全之所必须。” 韩蓄那个疯子,竟然真的取了自己一根肋骨出来! 于是肖雅就这样捂着嘴,流着泪,一边哭一边笑了很久。 肖雅并没有乖乖地听话,等60年分次看光这60封信,60年太长,她怕自己会遗 忘掉,曾经拥有过一段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 于是她坐在地板上,一封一封地拆开信件。 每一封信,都洋溢着喜悦和韩蓄对她浓厚的爱,每一封信都有一个藏宝地点, 藏着韩蓄提前安排下的每年的生日惊喜和礼物。 肖雅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承受能力,越浓烈的爱,她的心就越痛。这个男人, 这个世界上最最最爱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感觉不到 他温暖的拥抱,火辣的热情,拥着她暧昧地喊“宝贝,我爱你!” 可是她又没有办法不看,明知道那是他留给自己的东西,就越想抓紧。 这是一种自虐,没办法戒脱的毒瘾。 在不远处的房间里,苹果搂着肖亚,脸庞靠在他的胸膛上。这个清晨里肖亚醒 来,发现苹果已经张大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里盛满了悲伤。 “对不起,吵醒你了。”她略带歉疚地说,因为不放心肖雅,她和肖亚、肖峻 锋和覃婵都搬回来老宅了。肖峻锋这次,还提前打了退休申请,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觉得对子女的亏欠实在太多。 摇摇头肖亚将她搂进怀里,他知道苹果放心不下肖雅。 “你们这样,对她是没有帮助的。” 苹果点头,头发搔在肖亚的胸口,有点痒:“我知道,可是很难过,觉得自己 完全帮不上她。我出事的时候,是她日夜的守着我,我和宝宝才能有今天。” “嗯。” “我想陪她去全国旅行,好不好?”苹果带着点迟疑地说出自己的决定,这个 想法已经在脑子里盘旋了好几天。唯有在天大地大的博觉中,人才会份外的渺小, 才会遗忘掉属于自身的伤痛。 肖亚当然不希望,全国旅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他聪明地并不在此时提出反对,两人只是静静地拥抱着,享受着爱人在怀的幸 福与温謦。 “啊——”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两人互看了一眼,是肖雅! 赶紧穿上衣服,跑去肖雅的房间。 肖亚和苹果不是第一批来到肖雅房间的,可也不是最后一批。 他们都在打开的门口前缓住了脚步,身后跟着连外套都没披上的覃婵、肖峻锋, 然后是柱着拐杖急步赶来的肖万山。 房间不小,可是空间似乎被一张难以言喻的张力弥充着,让他们无法闯入。 肖雅跪坐在地板上,桌上韩蓄给她的盒子打开,地上铺满一张一张的信纸,凌 乱得铺满了肖雅身边所有地上。 她紧紧地咬着自己左手,闷声哭泣,泪水混和着咬出的血液,蜿蜒顺着她的下 巴流下,沾染了她胸前的睡衣一片淡红。 肖宝宝穿着自己的小睡衣,仔细地弯下小小的身子,一张一张小心翼翼地捡起 信纸,摊平叠在一起。五岁大的孩子像父亲,在同龄人当中比较高,站起来和肖雅 跪坐着足以平视。 “妈咪,”肖宝宝怕弄脏了信纸,先“蹭蹭蹭”地将努力抚平叠起的信纸放回 桌面,再用手巴拉着将地上的信封扫成一小堆,再捧起来放回桌面。然后才轻轻地 伸张开小手,学平时大人抱着他的样子,虚搂着肖雅的头。 伸了手去掰肖雅塞在嘴里的拳头,肖雅紧捏着拳,背过手咬到手背上已经血肉 磨糊。肖宝宝伸手去拉,哪里比得上肖雅的力气,微着急地喊:“妈咪,别咬了别 咬了,流血了痛痛!” 苹果和覃婵想冲进去帮忙,却让肖亚一手稳拉住一个,严肃地摇了摇头。现在 这种情况,人多了坏事,不如让儿子试试。 肖宝宝掰不动,急得想将自己的小手伸到肖雅牙和手的空间去,替代肖雅的手。 “妈咪,你咬宝宝叭,别咬你自己了——妈咪、妈咪,你疼——” “妈咪,以前你告诉过宝宝,要开开心心地笑,因为宝宝不开心,妈咪和妈妈 也不会开心。妈咪,别咬了,宝宝也疼——” 肖宝宝的小脸上都是泪,哭着哀求肖雅不要咬,终于两手掰下了肖雅的手。听 到肖雅的牙齿嗑在一起好大的声音,用的力气让站在门口那些大人都觉得疼! 宝宝好不容易抢下了肖雅的手,小手捧着小嘴呼呼地吹气:“吹吹,不疼不疼, 宝宝吹吹妈咪不疼。” “妈咪,爹地去天上当星星了,星星不会走的,他会等你。”关于死亡,肖雅 和苹果都曾灌输过相关观念给宝宝,希望他能有一个正面的看法,但是肖宝宝最喜 欢的选择,就是他倔强地认为,死了就是到天上当星星的说法。 肖宝宝继续心疼地吹着肖雅的手,说:“如果妈咪想咬,不要咬自己了,妈妈 说妈咪的心里好痛,是宝宝想象不出来的痛。”他边哭边扁着嘴,有点害怕却又更 多的勇敢:“妈咪你咬宝宝吧,这样宝宝就可以知道有多痛痛,宝宝陪妈咪一起痛 痛,妈 咪你不要咬自己了……” 小孩子眼泪总是很多,大滴大滴地沿着肖宝宝嫩滑的脸,滴落在肖雅的手背上。 每一下只让肖雅感觉麻刺的疼痛更甚,却在这种清凉更深的疼痛中,她因为痛到麻 木想分散的心和眼慢慢回神。眼睛有了聚焦,心里也开始明白,肖宝宝在陪着自己。 拉起肖宝宝肉乎乎的小手,她缓缓地拉近自己嘴边。 肖宝宝仍然努力挺起小身板,一副勇敢的样子,眼睛却已经微微眯起,肖雅只 是握着他的手,都能感觉他在微微地发抖。可是他完全没有退缩,只是随着小手越 来越近肖雅的嘴边,肖雅的唇齿仍然染着血迹,他悄悄地别开了些许脸,闭上了眼。 又忍不住小嘴嘟起,咬着唇略含糊不清地恳求:“妈咪,咬了宝宝就不许咬自 己了……还有……宝宝也怕疼疼……” 肖雅轻轻地吻在他的小胖手背,眼泪不停地流却挤出一个笑:“妈咪不咬,宝 宝乖。他知道你喊他爹地,他会很开心的……” 宝宝松了好大一口气,赶紧搂紧肖雅,很大人模样地拍拍她的背:“爹地知道 啊,上次在新西兰,宝宝叫了爹地啊——” 想起那次,肖雅觉得更难过了,和他最后一面,他竟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他 没承认……他不记得宝宝了。” 肖宝宝很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可是爹地又没有否认,他只是说宝宝不能随便 叫人爹地,他又不是随便谁,他就是宝宝的爹地啊。” 肖雅愣了,苹果和别人也愣了,肖宝宝笑得很天真很单纯,肖亚鼓掌。 “肖雅,往前看吧。”他率先走进房内,圈抱起一大一小,语气沉重但清晰: “你继续沉沦下去,所有亲人都会随你一起悲痛,连宝宝也会伤心。连宝宝都懂, 他没有拒绝过你,你永远是他心里最爱的女人。” 肖万山冲肖峻锋、覃婵摆了摆手,年青人的事,他们已经插不上手了。就让年 青人去解决吧,太多人说太多话,反而悲情。 苹果又将肖雅弄乱了的信,一封一封地装了回去。 肖雅只拿走了其中一份骨,带在身上,其他的继续尘封起来。她决定采纳苹果 的提议,去全国旅行,只是,自己一个人。 洪家彪悍的娘这次生病后,对苹果和肖亚的婚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坚持着反 对。苹果除了是个未来的新娘子,还是现任的母亲和要尽孝的女儿,在送别那天, 她和苹果说,等苹果和肖亚结婚那天,一定要通知她。不管她到时候在哪里流浪, 都一定会回来,伴娘的位置一定要为她保留着。然后,对自从知道她要去全国旅行 后,就一直背着一个小书包的肖宝宝摇摇头。 “乖宝宝,你不能去,乖乖劝你妈嫁给你爸, 等着当花童吧!” 覃婵在女儿做了决定要出门后,一直在思考。 她已经接近60岁了,这辈子不是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就是为了争取在肖峻锋 身边的位置而努力。她一直觉得对女儿有亏欠,是因为没能给她一个光明正大出生 的身份。而后来又因为女儿出生胞妹自杀,对妹妹的儿子肖亚有愧,在考虑优先上 都将女儿放在其后。 她这辈子已经注定是个失败的母亲,为了她的爱情。 她想,如果她能在女儿小时候多一份注意和关怀,女儿和韩蓄之间的孽缘是不 是就不会开始。现在,也不会因为韩蓄的死亡而伤心痛苦。 “小雅,妈妈可以进来吗?”敲了敲门,覃婵在门外问。 肖雅开了门,覃婵看到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皮箱和一 个大背包。 进了房间,覃婵才发现,好像和女儿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的单独聊过天了,现在 肖雅也沉默着等她开口,气氛很是尴尬。她坐在肖雅的床边,抚摸着床单上的花纹, 温柔地笑笑:“妈妈这么多年都没能好好照顾你,小雅,你成长得很好。” “谢谢。”肖雅向来不及覃婵会掩饰情绪,她的尴尬和抗拒都很明显。 覃婵捋了捋头发,肖雅看到她细心染过的发根,仍然透了些银白色,保养再好, 也是老了。 “小雅,如果妈妈想和你一起去旅行,你会欢迎多一个同伴吗?” 听到这句话,肖雅是惊愕的,她的计划是先在国内找些风景优美的地方,顺着 路线一路游玩,一年不定两年不定。覃婵以前最重要的事,是陪伴肖峻锋,然后就 是她自己的事业。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事情也成了母亲的首选? 面对肖雅带疑问的眼光,覃婵走过去,仰视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女儿:“我 和你爸爸商量过了,我想陪你四处走走,他没意见。” 肖雅摇头:“妈,哥把爸爸、你和小姨的事告诉我了,谢谢你和爸爸给了我生 命,你们的事情,其实我无权批判。” 覃婵愣了,半晌才喃喃地说:“小亚他,把小娟的事和你说了?” 肖雅点点头。 “妈,其实你不用为了陪我,或想补偿什么而跟着我一起去旅行。”肖雅在拒 绝的同时,轻轻握住了覃婵的手,这是她的妈妈,给予了她生命她才能有这辈子的 人生。如果没有她,肖雅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会和韩蓄相遇、相爱。 就算现在已经看不到他了,可是如果时间可以重来,肖雅永远愿意和韩蓄相遇。 就算结果仍然相同,她也不愿意错过他。 一千次一万次的疼痛,也要拥有那段相依傍的短暂。 “少年夫妻老来伴,妈,你和爸爸这么艰难 才能在一起,他之前大多数的时间又在部队里。你们错过了这么多,剩下的日 子,是你们的。”生命太无常,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也一样会死于意外,何况已 是迟暮的老年人。 覃婵的眼眶湿润发红,握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已经失去的亲密注定是无法修补了,能互相谅解也是一种幸运,如果不能强求, 不如退一步去珍惜已在手中的。 这个道理她懂,现在她明白,女儿真的是长大了,因为肖雅也懂了。 爱情,能给人甜蜜,使人痛苦,也能催人成熟,变得体谅。 肖雅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飞往四川,她没打算像驴友一样的徒步或委屈自 己。她现在可是小富婆,有机场的地方就肯定是飞机往返,到了目的地后,再租车 开往景区。 旅途,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