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急诊室里,似乎不管何时都很忙碌似的。 法仪将自己缩在角落里,尽可能不要影响到医护人员的救治工作。她方才才知 道,这个卸货人员会出现是因为他最近要结婚,而准妻子认为他太肥,所以他现在 上下班都靠爬公司里的十三层楼梯来实施减肥计划。 公司的主管似乎也得到了良木受伤的消息,不到半个小时,几乎都到齐了。 法仪把自己藏得更好,她可不想回答一些自己所不想回答的问题,但她显然躲 得不够成功,吴经理一双锐利的眼眸我到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他拉过她,要她解释清楚。 “其实……其实……”她吞吞吐吐的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这是场意外。” “我当然知道这是场意外,我要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你不跟我解释清楚,我怎 么跟良木先生交代?” 良木先生?法仪瞄了下正痛苦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疗的良木,根本就不用跟他交 代,因为他很明白事情的始末,如果他要跟她算帐,她也没话说。 “不是这位良木先生。”看出她的疑惑,吴经理不耐烦的解释,“我说的良木 先生是良木铭亭,良木社长的祖父、良木株式会社的创办人。” “喔!” “我不是要你跟我说喔。”他皱起眉头,这个女人还当真是没大脑,“如果你 不跟我解释清楚,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这件事确实全都是她的错,若真要开除她,她也认了。她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横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什么都不讲还来得干脆。 “医生,我们社长怎么样?”一见到穿着白袍的医生停下手边的动作,走了出 来,吴经理紧张兮兮的问道。 “没什么大碍,右大腿骨折,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医生低头写着病历,“待 会儿推去照个X光,然后住院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吴经理忙不迭的道谢。 一旁的法仪听了,终于卸下心中的重担,大大的松了口气,好险没什么事,不 然她当真会后悔一辈子。 她在一旁看着良木被移到另一张活动病床上,要被推进病房里,她迟疑着该不 该跟上去。 看到他对着她的笑容虽有些虚弱,但她可以肯定他没有怪她,这下当真是雨过 天青了,她也回他一个笑容。 “社长……” “我没事。”良木说道:“你该好好替我谢谢叶小姐,要不是她,我可能在那 里痛死了都没人知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谎言!毕竟她腰间所围的那件男用西装外套,绝不可能 是那个卸货工人的。但吴经理当然不会在良木面前戳破这点,只是毕恭毕敬的跟着 他进入病房。 “暂时刻把我受伤的事传回日本。”费了一番功夫,良木才顺利躺上病床,他 呼了口气,苍白着脸表示。 “是的。”吴经理在一旁唯唯诺诺。 “没什么事了。 ”良木继续说道,“很谢谢你赶来看 我,若你还有事,可以 去忙你的。” “是的。”吴经理点点头,在离去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旁的法仪一眼,看 来这女人的身份特殊。不过他也不将她放在心上,单纯的以为这不过是良木在台湾 发展的一段罗曼史罢了。 “对不起。”当病房只剩两个人后,法仪怯生生的声音立刻响起。 “对不起?”良木吃力的露出一个笑容,“为什么对不起?因为你推我下楼, 还是因为你吻我?” “我吻你?”这误会可大了,她急忙反驳,“明明是你吻我,怎么变成我……” 看到他调侃的表情,她脸一红,闭上了嘴。 “过来。”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 法仪迟疑的好一会,才走向他,依言坐下。 他瞅着她,“你怕我?” 她原想摇头,但最后她点了头。 “为什么?” “怕……你会报复我。 他疑惑的问:“报复?” 她点点头,“毕竟是我推你下楼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不应该。” “你不用把这件事故在心上。”他十分的有度量,“那不过是件意外罢了。” “你认为是意外,我倒觉得——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犯冲啊?” 良木一愣,脚很痛,不过现在头更痛,该不会她又要跟他讲那一套怪力乱神的 事吧? “不要这么看着我,”法仪也很沮丧,“本来就是啊!我们似乎只要一碰头, 总没有什么好事。” “我的天啊!”他对天一翻白眼,这女人脑袋里头,难道真的没有“理智”两 个字吗? 法仪委屈的咬着下唇,“连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 “我?!”良木指着自己的鼻头,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不。” “为什么?”她不解的看着他,“你都受伤了。” “我已经说了,那是意外。”他无奈之余又重申了一次。 “可是……我可以不要推你的,可是我好像中邪一样,下意识就推了你一把, 你不觉得……” 他的手点住她的唇,有效的使她闭上了嘴。“别再让我听到这些乱七八糟、莫 名其妙的言论。” “可是……” 他的表情令她不得不将话给吞回去,她索性站起身,“总之,希望你早日康复, 再见。” 法仪离去的表情有些古怪,良木还来不及开口唤住她,她就已经一溜烟走得不 见人影。 * * *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子康带着自己的妻子到医院探望良木。就见他的右 脚打着石膏,躺在病床上。 良木笑着接过林竹宸手中的水果,喃喃的道了声谢。 “只不过从楼梯上摔下来罢了。”他说得十分轻描淡写。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夏子康的口气有着无奈,“行云 回来了。” 良木惊讶的睁大了眼,“真的?!”这一点也不像是行云的作风,在还没跟行 风谈定之前,他竟然愿意回台湾。 “当然是真的啊!”夏子康坐在他病床上,“因为行风说你病得快死了。”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如你所听到的。”夏子康肯定的对他点点头。“那个傻小子竟信以为真, 赶着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不会吧?”他该对这种玩笑生气,但他没有,只觉得有趣,这两兄弟真不知 道在搞什么鬼。 林竹宸将花插好后,放在他床头。 “附带一提,莱恩跟狄克也会来。”大学时代的六个死党将再次齐聚一堂,夏 子康十分期待。 “你做了什么?”良木迟疑的望着他问。 “没什么,”夏子康故作无辜的一笑,“我只说你病了,不晓得好不好得了, 他们听了就要来了啊,你的人缘还挺不错嘛。”他不忘多夸一句。 良木无奈的摇摇头,这些人实在…… “怎么不见你那个原住民姑娘?”夏子康好奇的问。 良木的脸色微微一黯,但他随即笑了开来,“她要工作。” “有事瞒我?”夏子康一脸贼笑,“老实招来。” 他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她认为,她天生跟我犯冲,因为她每次跟我在一起, 总会有些小意外,所以她对我,避之惟恐不及。”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迷信。”夏子康觉得不可思议。 “这次你摔下楼,”林竹宸在一旁试探的问,“不会也与她有关吧?” 良木很想摇头,但他还是点点头,毕竟这事也瞒不久,“是与她有点关系,但 这只是意外。” “我听子瑜说,你跟她同困在电梯两次?”林竹宸又问。 他一愣,没想到连这个竹宸都知道,他点点头,毕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的车因为载她而报废了?” 良木几乎呻吟出声,“该死的,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的话声一落,一室沉默。 良木也呆了好一会儿,“对不起!”他恢复原本轻柔的语调,“原谅我方才的 出言不逊。” “看来这次你真的病得不轻。”夏子康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最后忍不住放声大 笑,“老实讲,我单这么听,都觉得你跟你的原住民姑娘有点犯冲。” “拜托。”良木无奈的摇摇头。他与法仪会不会有结果是一回事,但若是因为 “迷信”,她就把他给甩了,说什么他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已经下定决心,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抓来,跟她谈个清楚。 * * * 她竟接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法仪平静的脸下,有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她瞄了眼手中的表,她早到了近十 分钟,她吁了口气,将视线调到窗外。 这是位在天母的一家咖啡馆,情调不错,她很惊讶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跟她约在 这里,她本来不想来的,不过她禁不住心中的期望,反正她只想知道自己的母亲过 得好不好罢了。 店门口停了一辆加长型的朋驰,她瞄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但眼角所瞄到的 人影,却让她再将视线拉回,法仪愣愣的站起身,看着朋驰的司机拉开车门,然后 见到她母亲优雅的下车,缓缓的朝她的方向而来。 她的手贴在透明玻璃上,看着母亲走近,原本母亲总是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 现在竟整齐的盘在头上,穿着或行为,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优雅而有自信。 “我很担心你不来。”一看到法仪,郭含文脸上明显的有着如释重负,她坐下 来,紧拉着法仪的手,心中的激动可见一般。 法仪背靠着椅背,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仔细审视着不过数月未见的母亲, 心中竟然升起一股陌生而奇异的感觉,显然母亲被照顾得很好,看她的穿着打扮便 可窥知一、二。 她似乎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但她心中总有股挥不去的落寞。 “你吃饭了吗?”郭含文不将她的沉默放在心上,关心的询问。 法仪淡淡的摇摇头,“我不饿。” “就算不饿,也得吃点东西。”招来侍者,郭含文径自为两人点了份简单的午 餐。 她喝了口水,目光不自觉的看着窗外的车子。“那个男人很有钱。”她谈谈的 陈述这个事实。 郭含文一愣,慢半拍才意识到她的意思,“我希望你明白,我嫁给你叔叔,不 是因为他的钱。” “是吗? ”她当然知道不是,可是她真的无法平心 静气去谈论这件事,以前 无法接受,现在她依旧如此。 “法仪,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郭含文诚挚的看着她,“我不放心让你一 个人在外面。” “妈!”法仪叹了口气,“我今天会来,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并没有打 算要跟你回去,我不习惯跟个陌生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你叔叔是个好人。”郭含文说道,“他有一个女儿,对我很好,每次看到她, 我就好像看到你一样。就算是让我安心好不好?跟我住在一起,至少我看得到你,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也希望你能在场。” “我看看我有没有空。” “法仪……” “我已经够大了。”法仪将双手交叠在自己的面前,“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你不用为我烦恼。从爸死后,你的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现在你可以享福了,我很高 兴你找到一个好男人, 也很开心看到你过得那么好。 ”她深吸了口气,站起身, “对不起,妈,我还有点事,不陪你了。” “法仪……” 法仪头也不回的离去,多年来,母女俩相依为命,现在的她却有种荒谬的感觉, 好像全世界都变了似的,她将手插在落外套的口袋中,独自走在街道上。 她是真的开心自己的母亲找到了幸福,但不可否认,她心中的孤寂感却无可救 药的占据了整个思绪。 * * * 她不应该再来看他的! 法仪在病房外迟疑的徘徊,良木家请来的保全人员守在门口,虽他方才已经来 知会她,说良木先生有交代,她可以直接进去,但是…… 她已经害他跌断一条腿了,进去会不会再害到他? 今天下午与自己母亲的全面,令她沮丧到了极点,让她迫切需要有个人陪在她 身旁,于是她想到了他,可其实这只是个籍口,她早就想来,只不过现在有个好理 由。 “叶小姐,”保全人员觉得很疑惑而走近她,“你不进去吗?还是我去通报良 木先生一声?” “不! ” 法仪连忙婉拒,“我只是……”她脑袋里思索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担心我会打扰到他的静养。” “不会的。”保全人员笑了笑,“他现在还没休息,不过再过一会儿,他可能 就要睡了。” “那我等他睡着再过去好了。”她热切的回答。 保全人员一愣,最后也只有耸肩同意的份。因为良木先生曾吩咐过,要对叶小 姐加倍礼遇,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就这样子,法仪在门外多等了近一个小时后,才鼓起勇气推开门进去。病房里 除了床头所透露出的一 丝光亮之外,其余皆是一片黑暗。 她轻手轻脚的走近他,站在病床旁,低头仔细端详着他,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突然他的眼睛张开,她吓得退了一步,掉头就走。 “法仪,你别走!”良木眼明手快的伸手拉住她。 “你不要拉我啦!”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我可不想害你跌下床。” “我真怀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对她无聊的坚持感到莫可奈何,“这一切 不过是个意外,你为什么总要认为是你的错呢?” “因为本来就是我的错啊!”法仪停止了挣扎。迟疑的咬着下唇,“你不觉得 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不可否认!”他点点头,“是很巧合。” “你看吧!”她的眼睛眨了眨,“连你自己都这么说。” “但你不觉得,每次巧合发生时,我们的距离就拉近了一点点吗?” 法仪愣住了,他说的似乎也是事实。 “所以我说,这是巧合,也是缘分,”良木抬起手,捏了她的脸一下,“你不 要把一切的事都往坏处想。” “可是……”她的心依然忐忑不安。 “有什么好可是的。”良木笑了开来,“过来。”他对她伸出手。 她迟疑的望着他的手,看到他眼中的鼓励,她也伸出自己的手,与他一握,坐 到病床上,与他紧靠在一起。 “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他示意她协助他坐起身,“没想到你真的那么狠,连 看都不来看我。” 她沉默的不发一语,沮丧溢于言表。 “怎么回事?” “我妈来台北了,”法仪低喃的陈述,“她要结婚了,我叔叔很有钱,她感觉 像个贵妇……” “然后呢?”良木的手轻环着她的肩膀。 “然后,我觉得我没亲人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钻进死胡同了。”他向前倾,鼻子对着她的鼻子,“你知道吗,小姐。” “或许吧!”她低垂目光与他直视,她和他那么接近,真像做梦踩在云端似的, 法仪勉为其难的露出一个笑容,“我妈希望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你要去吗?”他轻声询问。 “我不知道。”她的手迟疑的碰着他脸颊,见他没有反对,便大胆的玩起他的 头发。 “你应该去。”他给了她一个良心的建议,“说不定,你会有一群很好的家人。” 对此,法仪可不抱任何乐观的想法,“有钱人通常很古怪。” 他闻言扬起一道眉。 她连忙说道:“这之中并不包括你。” 良木不认同的看着她摇头,“你有颗顽固的脑袋,总坚持着一些可有可无的事 物。” “我才不是。”她皱起了眉头。 “脾气不好,不能接受批评。” 法仪的口气已经有了不满。“我才没有。” “做事不经大脑,径自想着怪力乱神。” “我才不是这样的人——”看着他强忍着笑意,她才慢半拍的发现他在逗她, 她蓦然闭上了嘴,有点怨恼的瞪着他。 “为什么刚见到你的时候,我会以为你是个柔顺的女人?”良木替她拢了拢长 发,自言自语的说道。 “每个人都会装啊。”她没好气的表示,虽然她从不试图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 温柔的女人,但是初识时,她连跟他面对面讲话都觉得呼吸困难,可想而知,她当 时的表现肯定如同柔弱的小花。 但那不是刻意,而是不由自主。 良木轻点了下她的鼻尖,看来两人真的如他所说,因为灾难而拉近了彼此的距 离。 她盯着他,突然将唇贴上他的,他微微吃了一惊,主动?她的主动来得真令人 惊奇!她接吻的技巧很生疏,但却表达了她心中的热情。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她察觉了,所以她抽身,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你嘲笑我?”说着,法仪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转身就想走。 “不是嘲笑你,”他连忙拉住她,“我只是觉得我很幸运。” 良木的手轻捏着她的后颈项,然后将她拉向他,他轻啄着她的红唇,慢慢的加 深这个吻,吸引她不由自主的沉沦。 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吻变得猛烈,这与她印象中所以为温文儒雅的他截然不同,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情不自禁的向他紧偎。 直到他的手如人无人之境似的探进她的衣服里, 她才恍如大梦初醒。“ 你是 病人。”法仪想斥责他,但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口气中的虚弱。 “那又如何?”他硬是将她拉回怀中,受伤的是腿,其他部位他可是好得很。 “那又如何?”她对他摇摇头,有一点嗔怒,“你真是要不得,原来你也会装。” 良木一愣,“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温柔的男人。” “我是啊!”他大言不惭的点头。 “但是你刚刚……”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衬衫已被他从裤子中拉出,“竟对 我那样。” 他摇头失笑,“这并不代表我不温柔,而代表我是个男人。若我对你没兴趣, 你才要烦恼了。” “这是什么话!”法仪轻捶了他一下,有些娇羞。 “法仪!”良木轻吻着她的唇低语,“别把一切事情想得太复杂,我不希望再 听到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我们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他近似乞求的语调让她心软,她点点头,或许她是该学会将那些算命啊什么的 都抛诸脑后,给自己一个机会才是。 ------------ 晋江文学城 sunrain扫描,delion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