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再见,蓝澄海(8) 影片开始,镜头推进。蓝天下,一个穿白衬衣、听音乐的少年,一片绿油油、 绵延无尽的稻田。 而我的脑中一直有一幅这样的画面存在。 大风掠过,稻禾如波浪一样一层一层地翻滚,呈现深浅有致的层次变化。摇 曳的深深浅浅,风与风的撞击起伏,美得稍纵即逝。水稻田边的湛江湾,湛蓝平 静,寂寂无语。 金秋十月的一天,我和纪美穿越一片水稻田。金黄的稻穗持久不断地掠过我 们的肌肤。稻香扑面而来。 纪美急急地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赶。 她忽然在一处平坦的田垄停下,转过身面对我。她的眼眶红红的,泪水蓄了 许久许久,终于流出。我轻轻揽过她,她无助地哭泣起来。她哭泣得很厉害,单 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我更加用力地抱紧她。就是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下午, 我情不自禁——应当是毫无意识地亲吻了她。她没有反抗,静静地闭上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去亲吻一个女孩。那片稻田的温柔无比深刻地印入我的脑中。 看完电影,时针已指向下午四点。我内心十分怅然,便背上画板到户外写生。 我来到江边,坐在防波堤上,对着一座无人灯塔描摹。灯塔的塔身粉刷成红 白相间的颜色,非常醒目。塔底部有一道破烂得不成样子的木门。非常之小,大 概只能容一个人出入,也需弯腰弓背。眼前的这座灯塔,使我想起家乡海边的一 座白色灯塔。那座灯塔比这座大得多,日夜有人守候。建在一块平坦的岛礁上, 有一条专用的海堤路道直抵门口。铁门终日关闭,唯有在日落时分换班时才开启。 接班的人一进去,铁门又立即紧锁。一到夜晚,塔顶的小屋总是灯火通明,一道 刺眼的巨大光束来回扫射海面。 对我来说,那里是个神秘的场所。我仅仅进去过一次,和清树,在小学六年 级。只记得那是仲夏的一个黄昏,不知为什么,铁门久久地敞开,也不见得有人 出入。我和清树观望了许久,也相互鼓励了许久,冲进去,噔噔噔地顺着钢板螺 旋楼梯往上爬。刚爬到塔顶,上方窗口忽然探出一个酒气冲天老人的头,“你们 这些捣蛋的小鬼给我下去!”我和清树像受了惊吓的马般噔噔噔地往下跑。 “你们就是噔噔噔地跑上又跑下?”后来每次和纪美在海堤观望这座白色灯 塔,给她讲起这段经历时,她总是这样一字一字地说道。而“噔噔噔”这个词她 总是说得很用力,拖沓慢缓的语气流露出对我们的担心。 “什么都没看到,多可惜。但为什么现在一次都没开过门呢?如果还有一次 这样的机会,我们一定要跑到塔顶。”她总是这样叹气说。 时光这东西确实不可思议,一旦忆起,便跃然于目。心田仿佛吹过缕缕轻柔 的风。我手中的画笔轻快起来。 这时一声狗吠打断我的回忆。一个老人带着一条黄毛狗,划着小舟靠近灯塔。 他们登上塔基后,老人径直开门进入塔内。黄毛够则绕着塔基走来走去,不时朝 水面自己孤独的倒影吠两声。 我抬头望一眼天空。太阳早已消隐不见。墨蓝色的天空漂浮着几缕淡若游丝 的霞云。沿江两岸的山丘变得妩媚妖娆。对岸的山体更为高大一些,由于光色变 化,呈现柔和流畅的曲线。 我收起画板画具往回走去。穿越教学楼区时,天已黑了一半。暮色苍茫的校 园寂寥又惆怅。钟楼的钟当当当地响了六下。时间六点正。我放缓步子,突然很 享受这样的静寂时光。 经过学生文艺楼时,我被这座外形优美、年代久远的白色建筑打动,有意识 地望了几眼。我忽然想起清树说过,中心顶层有三间很大的练舞房。平日有很多 女生在练舞,不少男生经常跑去观看。但抬眼望去,顶层窗户没有透出一丝灯光, 可见现在无人练舞。走廊外的照明灯到是亮着,光线柔和迷离,带有一种使人接 近的神秘力量。 我弄不清什么缘故,也许是那惹人注目的灯光,我鬼使神差般走了上去。 登上顶层,刚踏入走廊,那几盏带有神秘力量的照明灯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这长长的走廊,只有几盏灯亮着,光线像被夜色吞噬般,往深处渐次消失着。此 刻这里是如此寂寞。给人的感觉是所有的门和窗户都紧紧关闭。鞋底与光洁的瓷 砖地板摩擦的声响似乎特意被放大。我仿佛进入一个科幻电影中所描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