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再见,蓝澄海(11) “那不用,只要有地方晾就行。扔在一边即可。” “那,这两张空床都用来晾画。幸好是两个人住。”清树说。 “你们怎么是两个人住?”温岚问。 “听说一个得了什么病,老早办了休学手续。另一个没来报到,估计复读去 了,非清华北大不上那类。”清树回答,“这样好,反正不想同那班家伙住。” 温岚踮起脚尖朝两张空床看了看。 “还真有不少的画。” “算不上什么画,只不过是随手涂鸦,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我说。 “比那些接受正规训练的人强多了。”清树拿出一支烟点燃。 “只顾着说话了,我得把它收起来,这儿没地方过路了。” “这地方是太小了,不如我们到外面租房住。也受不了这里的管理,都大学 了,这不准那不准的。二来你有更多的空间画画,又免受别人的打扰。”清树说。 “好啊,在外面住自由。现在不少学生都同居了,不如我们也去吧。”温岚 对清树说。 “谁和你同居,我是说和澄海。” “三个人住也无所谓嘛。” 我摇摇头。“我不想到外面住,这儿挺好。”说罢,我一一收起画布、画架、 画具。清树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玩起网络游戏。温岚拿起我放在墙角的画作 连续看了几幅。这时清树招呼她:“过来看我玩游戏,别在那里碍手碍脚的。” 晚睡时间到了之后,温岚磨磨蹭蹭不肯离去。清树便留她过夜。我们张罗出 其中一张空床给她。 半夜,女子凌乱的舞影入我梦中。她仍轻轻扬手,缓缓转身,微微侧首,对 我嫣然一笑。纪美!女子又一次变成纪美。我从梦中惊醒,两手停在半空中。大 抵是我想抓住什么东西。但什么都没抓住,只有夜的质流从指缝间无声地流过。 我感觉心脏在无声地跌落,又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流失。整个身体都在分崩 离析。我木木地睁着眼睛,定定地凝视夜色中那幅若隐若现的油画。 清树和温岚睡眠发出的声音清晰又绵长。 我再无睡意,怅怅地翻身起床,穿衣,上到天台。 夜幕萧索,暗暗低垂。冬日的空气仿佛凝滞。每呼吸一口都觉得困难。内环 路的街灯井然有序,一盏一盏落落寡合,沿着公路曲线延伸。 我双手插入裤袋走进栏杆。平日所见树林黑压压一片,俨然一口巨大的枯井, 深不见底。一架夜航飞机从天际一边徐徐开来,发出仿佛震彻世界的轰鸣。机灯 在漆黑夜空闪烁不止。我闭目倾听。 “澄海,抱抱我。”纪美无助地低声哭泣,赤裸的身体剧烈颤栗。 我义无反顾地揽她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 我轻轻把她放落在床上,亲吻她布满泪水的脸颊,摇颤起伏的乳房。她身上 每一个受伤、低泣的器官。 那一年,我们十七岁。 她在疼痛、哭泣中呼唤我的名字。我不知道那声音是否来自她内心深处。她 所呼唤,所希求的仍是某个男孩。而我只是他的一个延伸,一个可有可无的延伸, 或者连延伸都谈不上,仅仅是一个替代物。 可是她的手指留在我肌肤上的触感,她在某一时刻睁眼看我,给我应允、信 任的目光,都犹如魂影般徘徊在我脑中,不肯离去。 纪美,你爱过我吗?在冬日凄清的深夜,我再次大声呼喊。纵使千百次呼喊, 仍是同样没有回答。 我内心万分酸楚,不禁流下泪来。 “澄海!”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我一惊,以为是纪美叫唤。 “嗳,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女孩清快的说话声。回头一看,是温 岚。我没说话。她走近我,慢慢伸出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脸渐渐露出惊恐。 “不……不是……梦游吧?” “你有什么事?”我说道。 “吁……”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咯咯笑了,“你怎么不早点说话,可把我吓 死,以为你梦游呢?” “没有。”我摇摇头。 “那你一个人三更半夜跑上天台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