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再见,蓝澄海(29) “基本痊愈。但动作不敢太大。现在在排练《天鹅湖》,六月末会有一场大 学生舞蹈艺术节。” “到时可否邀请我去观看?” “你愿意赏脸,那是求之不得。我一定帮你留个好位置。” 分别时,我送樱雪出咖啡馆,陪她走了一小段路。 “你捡到我的画册,送还给我。又请我喝咖啡,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在校道一个路口,我说。其实我想约她。不知如何开口。 “下次用咖啡请回我不就行啰。”她冲我俏皮笑道。 纪美,你终于回来了。 返回宿舍,我将画册捧在怀里,来回摩挲画面。指尖上掠过水粉颜料干涸后 沙沙的触感。我的手心马上腾起肌肤般的温柔。 看着画架上昨晚画好的一幅油画,我翻到画册的一幅画与之对照。画册中, 纪美手扶在稻穗上。向后回头,愁眉低垂,眼神忧伤地看着某处。嘴巴蠢蠢欲动, 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油画上纪美与此相去甚远,根本看不出忧伤的情绪。 原来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到底会发生偏差。这么下去,偏差会越来越大吗? 就是说,总有一天,纪美的影像在会我脑中淡化,直至很多细节再也想不起来。 会吗?会是这样吗? 5 进入四月后,梅雨天气空前地丰盛起来。每天下毛毛细雨,空气中尽是水汽, 地板、墙壁渗出细细密密的水珠。这个时候,我会变得阴郁烦躁。除了衣物不能 干之外,画作亦不能干。油画要个余月才能干透。即是说,我这个期间画的油画, 要等到梅雨季节结束后才能干。如此一来,狭促的宿舍便显得捉襟见肘,我不得 不将以前一些油画像摞旧书一样堆叠起来放在床底下,以腾出空间去晾干新作的 画。 母亲仍经常给我打电话,问一下这里的天气、物价,以及我的学习。她对我 的关怀一贯地无微不至。 清明节那天,我闲来无事,一个人到毗邻的岛屿长洲岛踏青。顺便走访了烈 士墓和外国人公墓。在一处公墓陵园,祭拜先人的人络绎不绝,全是一家子一家 子,有老有小,拖儿带女。陵园内香火缭绕。 触此情景,我想到父亲。他死后,我竟连他的墓也未拜祭过。他在另一个国 家安葬着,是我目前无法到达的距离。他死之后,仍和我们远离,隔着千山万水。 我不禁要问,父亲,难道您就没有爱过妈妈和我吗? 我憎恨他。更多的,他对我是个谜。 清明节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在宿舍作画。温岚打电话叫我下去一起吃饭。我 说要画完一幅画,可能不能一起吃了。谁知没多久,她打了包上我的宿舍,手里 还拎着一把湿漉漉的伞。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不少。 “外面下雨?”我问。 “是啊,你不知道?还很大呢。你只顾着画画了。” 我拉开窗帘看看,这时才知道外面哗啦有声。 “如果不是我叫你吃饭,你是不是连饭也会忘记吃?”她搬一张高脚凳在我 身旁坐下。“我们吃饭吧。” “你还没吃?” “你没看到我打了两个包吗?” “哦。那你先吃,我画完这一点。” “那我等你好了。” 我重新挥动画笔。她在一旁托着腮静静看。 “你看起来精神很不好。”我说。 “下雨天和上课日,人人心里都阴暗。” “你不喜欢下雨天?” “没什么不喜欢。反正就这样。” “我今天不该和你见面啊。” “为什么?” “一副苦口苦脸相。昨夜没睡好,一定有黑眼圈。妆又没怎么化。见不得人, 恐怕会让你失望。” 怎么会失望啊。我弄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说的黑眼圈我也没看出来。她化着 烟熏妆。 “什么事情令你如此闷闷不乐?” “多着呢。学校的事,生活的事,这啦那啦,又要照顾弟弟……” 弟弟。我第二次听到她提起弟弟,便留心她是有一个弟弟的。由于自己是独 生子女的缘故,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全天下同龄人全是独生子女。因此对多兄妹 的未有留心,而一旦留心起来,便觉得他们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