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浊酒余欢(27) 俩人在党远店里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党远一口气吃了五个桃红煎的荷包蛋 也没敢抬头看杨子,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看她的眼神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眼角的余 光不时落在杨子坚挺的胸脯上,那个他曾经每天晚上必须握着才能入睡的温暖的 地方,杨子离开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党远改变不了这样的睡姿,他的身体依然 蜷曲如虾,期待着杨子柔软的腰和优美的臀,两只手孤独的伸向一侧,寻找着失 去的那两片神圣的高地,他的脸颊再也没有了她发梢的轻触,却遗留下了鼻翼不 时扇动的毛病,偶尔他也会翻转过另一边,但用不了两分钟马上又翻转回来,黑 夜里,那已是他永远的方向。 你还是吃那么多的鸡蛋,这不好。杨子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党远,轻轻地 搅动杯中的咖啡,书上说一天吃一个就足够了,不然蛋白质过剩。党远瞅了一下 杨子,你怎么开始关心起养生之道来了?杨子笑了笑,上年纪了呀,用你们这里 的说法,叫什么,菜心,菜皮老菜皮三个阶段是吧?我已经菜皮了呀。 是小菜心,菜心,菜皮和老菜皮四个阶段,你属于菜心阶段,着什么急? 毕竟不是小菜心了,所以你也懒得见我了? 那么,你还好吗? 终于想起来问我了。杨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知道吗,我结婚了。 窗外的那棵梧桐树渐渐的模糊了,远处原来分外夺目的天主教堂的黑色尖顶 不见了,马路上的车流像按了快进键一样突然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跳跃的光带,唯 有地上的那几片落叶,慢动作一样的翻滚着,清晰得甚至让党远看到了它们枯成 蚯蚓一般的残存的经络。 哦,嫁人了,还如愿吗?党远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落叶已经飘出了 他的视线,将他的目光丢弃在苍白的大街上,任由路人匆匆的脚步来回踢打。 杨子说丈夫大她十二岁,是个在中原西部拥有好几个矿的煤老板,可谓日进 斗金。她说他真心实意的追了她很久,人也实在也善良。有一次她偶尔提起特别 想吃西宁的羊羔肉,他立马就订了当天北京来回西宁的飞机票,带她飞过去吃完 了又飞回来。杨子说从嫁人的角度自己挑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缺点,家里人逼得 又紧,反正早晚得嫁就嫁了。 党远想起了小时候祖父带他去医院做割除扁桃腺的手术,那时流行针刺麻醉, 麻醉的时间极短,开完没几分钟他便疼得在床上翻滚。祖父顶着毒日拄着拐杖跑 出一站路外买来了当时党远最最梦寐以求的半块冰砖,可当喘成一团的祖父将冰 砖放到他手里时,那深蓝色的纸壳子里只剩下了淅淅沥沥的一汪牛奶。党远还想 起了祖父带他去吃生煎馒头,他舍不得吃里面的肉丸,总是先把外面的面皮啃了 然后将肉丸列成一个方队,他期待嘴里满是这些肉丸的幸福时刻,而当这一刻终 于来临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满嘴的肉丸和刚才满嘴的面皮有什么特别的区别, 按照当时祖父的解释,他认为党远的这种吃法,生煎馒头就已经不是生煎馒头了。 党远总是在极其痛苦的情况下想起他已故去三十多年的祖父,想起在梯田一 般的山坡上那远离故土的孤独的坟茔。 你想吃生煎馒头吗?党远的眼神终于回来了,漫不经心地看着杨子。什么? 杨子有些莫名其妙,我不喜欢吃这东西的,你忘了?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生煎馒头了,常常舍不得吃里面的肉丸总把它留到最后, 而最后你知道肉丸成什么了吗?成面粉了。党远嘿嘿笑了起来,笑得鼻子发涩, 眼窝发干。 杨子难过的看着党远,她理解他说的这个故事,也理解自己多少和他所说的 那个面粉沾上了一些边。新婚那天,极尽奢华的婚礼如同繁茂的绿叶殿堂,理所 当然的铺陈了她的美丽,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那一刻,她恨党远不能给她 这一切,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挽救了自己的归宿,而在新郎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 终于来临的时候,她却恐惧得如临末日。她记得那一夜她哭得悲痛欲绝,当气喘 嘘嘘的新郎总算插入的一刹那,她绝望的喊出了党远的名字。事毕,新郎蹶着屁 股陀螺似地转半天终于找见了床单上的那抹鲜红,高兴得一鼻子叮在上面,差点 裂开嘴唱起了山西民歌莲花落。第二天就飞到香港化二十万港币给她买了一块被 叫做鸡冠红的红翡,说这东西象征着她的纯洁,说要永远怀念这个美丽的初夜。 他倒是没有追问杨子当时喊了谁的名字,估摸他彼时已经幸福得灵魂出窍或者将 之理解为杨子被他的雄风贯穿时一声本能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