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浊酒余欢(30) 当他喝完第八杯二锅头的时候,肩膀被人柔柔地拍了一下,老跟在菲儿身边 那个谢顶男人笑容可鞠地望着他。 呵,您老人家啊,怎么着吃饭吗?党远喷着满嘴巴酒气,夸张的招呼道。 我吃过了,吃过了。不太打扰侬的话,可以和侬聊聊伐? 可以啊当然可以。党远挥挥手让桃红让出地方,谢顶小心坐下,看了看桌上 已经见底的酒瓶,脸上露出钦佩之色,侬喝这个呀?兄弟侬真结棍。 那能,侬也来点? 我勿来事格,严重勿来事格,侬英雄海量,我勿好比格,谢顶急忙摆手,自 我介绍一下,我姓谢。 侬还真姓谢呵。党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谢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脑 袋,我晓得侬笑啥,不过我不叫谢顶,我叫谢京,我在机关工作。 看出来了,人民公仆呵。 其实我一开始就发现侬不是普通人,绝对勿不一般格。 我都这样了,那普通人一般人应该啥样子呢? 我的意思是,侬不是那种三教九流之徒,侬绝对很仗义。 讲到仗义,那是自然了,可能这方面侬欠缺点?还是人民公仆在某种场合不 太方便仗义? 我晓得侬是指那天那姑娘被带走的事,我今朝就是为这桩事体来格。不过阿 拉可不可以掉个地方聊聊?讲心里话,我非常愿意交侬这样的朋友。 侬想去哪? 对面,谢京往夜总会方向努了努嘴,又做了个畅饮的姿势。阿拉好好吃两杯。 总体上,夜总会对于党远并不陌生,可今天这地方属于上海滩顶尖豪华的夜 总会,足以使党远踏进门的一刹那,立即成了刘姥姥。地毯耸起的毛绒足足有五 公分高,让他每一步如踩在云端,清一色紫檀红木的板壁上镂刻着厚重精致的花 卉,镶嵌在板壁当中错落有致的各式花瓶花盘和青铜器虽然未必全是真品,但也 赝得价值不菲,在巨大的珍珠吊灯的辉映下,闪着或艳或冷的光。大堂内的迎宾 小姐一色金黄的旗袍,背叉开到腰际,前胸直落心窝,双乳半露,细腰毕现,在 一片深红金黄和雪白的肌肤之中,党远的眼睛被晃成了俩颗浑浊的玻璃球。 他跟随谢京来到一个较为隐蔽的包房,那是一个带洗手间的灯光幽暗但不失 旖旎的豪华套间。须臾,便有妖艳无比的小姐轻盈的鱼贯入内,整齐地站成一排 候选,其中有几个党远店里的常客悄悄朝他挤着眼睛。谢京像饭店点菜一样礼让 党远,党远摇摇手说不必了,不就谈个事顺便喝杯酒么,何必那么麻烦。其实党 远早就听说了,这里的小费打底是五百,要玩个什么花样指不定就要上千,而党 远是个要面子的人,和谢京又不熟没有让他付小费的道理。 谢京明察秋毫,曲指朝那个向党远挤眼睛挤得最起劲的姑娘勾了勾,不容分 说地让她坐到了党远的身边,自己也随手点了一个高挑的女孩落坐。党远听那女 孩坐下时说,言先生好几天没见您了,我们以为菲儿走了你也不来了呢。谢京呵 呵笑道菲儿走了还有你啊,革命事业没有接班人哪行啊。 言先生?党远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敢情谢京是取了个言字旁呵,来这地方 就不射了?英雄不问来路,这里的小姐自然也不管客人姓甚名谁,哪怕你姓鬼她 照样热热乎乎地叫你鬼先生鬼哥哥或者鬼老板。 服务生拿来了芝华士冰块和冰绿茶,那冰绿茶是用来兑芝华士的,这是党远 极其厌恶的喝法,他觉得酒和茶根本就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东西,掺在一起酒就像 被阉割了的勇士已然没了烈性,连颜色都像隔夜的马尿,可夜总会里偏偏流行这 样的喝法,刚烈和清婉融为一体,仿佛预示着灯影憧憧下那些放浪形骸的男男女 女。 党远入乡随俗地和谢京灌了杯隔夜的马尿,打出的却是一个充满二锅头味道 的酒嗝。谢京回头向两个女孩说,我们要谈点事情,老规矩,你们随便活动活动。 女孩们会意地起身调整了音乐和音量,在灯光和距离都最合适的地方随着节奏扭 臀摆胸的翩翩起舞。 又默默地喝了二杯酒,谢京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了一丝哀伤,兄 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侬,上趟菲儿的事体,我这里先谢谢了。侬是条汉子,而 我,唉,不经打是一个方面,同时我也是身不由己呀,勿瞒侬讲,我是一个正处 级的干部,按理到了我现在这把年纪,再往上已经没啥路可以走了,到头了,不 过总要保个晚节呀,我讲的晚节不是啥格虚无的东西,是指我的晚年。所以那天 那个事,在情况不明的辰光我也只能回避,这侬可以理解吧?谢京顿了顿又说, 其实我也没走远,我就在侬店对面的那棵梧桐树下头,后来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 事后我通过关系在公安局做了些了解,菲儿是因为经常去上访被扣上扰乱社会秩 序的罪名带回原籍了。唉,我可以想象这种地方,有啥王法呀,交关事体阿拉比 侬清爽,上海这样的城市也远没到清明干净的程度,更何况穷乡僻壤?所以菲儿 目前的情况让我非常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