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把提箱往边上让着说,阿芳,别烦我好不好?丁莉芬皱起了眉头,回头拦住 她,真的不需要你送。你若不放心,我十点若还没回业,你就打我的电话催我,还 不行吗? 莉芳站在院门外,透过飘舞的雪花,目送着姐姐越来越远的身影。她的身子微 微有些向着拎箱子的右手倾斜,她那高跟皮靴踩在雪上的脚印汇进了街口脏乱的人 畜脚印之中。她的身影模糊了,消逝了。 不知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阵凛冽的寒风涌进了心中,她的心突然感到 一阵锐痛,她觉得像母亲般深爱着她的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拼命要从这种预感 里挣扎着出来,但仍有种说不清的恐惧在她的心中恣肆着。她六神不安地走进院子, 返身插紧了院门。 丁莉芳回到屋里,仍然情绪紧张,心神不定。 她真妒忌她的那些头头脑脑,他们一个电话,就把她叫走了,风雨无阻。即使 正在吃饭,她也毅然决然带着半饥半饱的肚子丢下她一个人去见他们,他们放个屁, 她都照闻不误。特别是她的那个恩人,发现她,培养她,把她从一个医生一路提拔 上来的伯乐,从前的市长,现在的省委副书记梁城北,她更是感因戴德,言听计从, 随叫随到。有时她气狠了时,还骂过她是他的一条狗。 九点一过,她就想打电话把她催回来。刚拨了两个数,又犹豫了。如果她是在 与她那个人商讨他们的未来呢?两人正说到关键处呢?或者正在亲热呢?还没有到 约定的时间就打过去,她要不高兴的哪!她猛然想起了她带回来的那只密码箱,心 头不由弥漫起焦虑和不安。 上次回来她也拎回过一只类似的箱子,她说是给别人带的,第二天她亲自打的 送走的,她同样没说箱子的主人是谁。这只箱子与上次那只外形不一样,好像更大 一些,过去她没见过。她为什么不让小王提?那只密码箱子中装的是什么?这只箱 子她没托运,肯定里面装的是重要的东西。她从车上把它拎进家的时候就感觉它很 重,会不会是钱? 她突然想起了她和姐姐在餐桌上的谈话。从她说话的语调中她感觉到她有结束 单身生活的意向,似乎将在近期就有眉目,她想到了江康。说他是个好男人,她至 今找不到恨他的地方。莫非她在历经沧海之后才发现那个难为水的人还是江康,打 算与他重续白头之约?她是不是去了江康那里?怕我到江康家找她才不接我的电话 的?我来试一试,不打她的手机,直接就拨江康宿舍的电话。 江康的电话铃响到第五下时听到了他的声音。喂,从声音中她觉出他睡梦初醒。 谁呀? 我是莉芳,我姐姐在你那里吗? 你说莉芬?江康完全清醒了。你开什么玩笑,她不是在森城吗?你怎么以为她 在我这里? 她六神不宁地坐回到她刚才坐过的地方。但她已睡意全无了。她无事可做,只 好又吸起烟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姐姐带回来的帆布箱上。她想看看她带回了些什么。 她把纸箱拿出来,掀开盖,原来里面装的是她的笔记本电脑。侄女儿出国前, 家里为她买了台多媒体,她跟她学过简单的操作和五笔打字。侄女出国前夕,把那 旧电脑送给了她父亲江康,跟她学的东西也随着她的离去归还给了她。 她把电脑的插头拔下来,重新收进纸箱中,再把纸箱放进一个装苹果的大纸箱 内,一把把它推到床底下。 她把衣服重新放回帆布箱子里,重新锁好,拎到靠墙的地方立着。又把放在小 沙发上姐姐的手提包拎过来。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到茶几上。一只 装有彩色粉饼带镜子的化妆盒,一支口红,一个极小的文曲星,一只小钱包,在最 里面的夹袋内,她发现了一只软盘。软盘为何不和电脑放到一块?一定是存了非常 重要的东西。她把别的东西都装回到手提包里,拉上拉链,搁到茶几上,而把软盘 装进了一只用过的旧信封,放进一只旧的饼干盒中,又把那只饼干盒拿到厨房,放 在一堆杂物中。她做好这一切时,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三点了。她的脚己冷得好像 不是她的似的,她想起了刚才电话中江康的嘱咐,洗了一个热水脸,又烫暖了脚, 关掉客厅的灯,上床了。 她刚倒下一会就睡着了。 江康并没有像丁莉芳想象的那样,放下电话就睡着了,他躺回到床上,却无法 回到了先前的梦境。他合着的眼帘前,老是出现他前妻的影像,像电影特写镜头一 般,顽强地占领着他的脑屏。应该说,他们的爱情是有深厚的基础的,他们都是文 革后恢复招生考试一同考进医科大学的,不但同系同班还同组。他们都是穷学生, 他的父母是山区的农民,家里拿不出一分钱来给他,她则靠妹妹省吃俭用,每月从 十几块钱的生活费中拿出五块钱来支持她,好在那时上大学不用家里拿钱,学费、 杂费、伙食费都是国家包了,但零用还得靠家庭。女孩子的花销比男生要多得多, 但她见他买牙刷牙膏的钱都没有,她买的时候也给他买一份,怕他感到尴尬不愿接 受,不是说某某同学代她买了,她自己又买了,硬是要他帮她消灭一份,就是说妹 妹这个月多给她寄了一块钱,天下穷学生是一家,大家有钱大家花。她总能找到不 让他觉得是在接受施舍的借口。她因为天生丽质,赢得了很多男同学的爱慕,其中 不乏有钱人的子弟,她对他们的追求,无动于衷,她却对他情有独钟。她若不到干 部病房当主治医生,她就无缘被那个人看中,她也就没有从政的机会,他们的婚姻 就不会破裂。他的心倏地一痛,那一幕又陡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