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布丁一直没忘记他要游泳给罗小剪看,他的确游得不错,姿势规范优美。罗小 剪本来也没准备下水,只打算在岸旁的树林里陪着,帮他看衣服。她以为水边的林 子里应该比较凉快,可是错了,树林里才是既燠热又闷人的地方,一丝风也没有, 浑身汗涔涔的,草丛里的小飞虫还起劲地在胳膊、腿上俯冲降落,咬一口就是一个 小红包。看着布丁在水里自由自在的快活,罗小剪的心动了,架不住他的渲染引诱, 瞧瞧两边的人都还有一段距离,她迅速地褪去裙子,穿着花裤衩和短袖衫便跳了下 去。 在水里自然比岸上要清爽惬意得多,特别是不会游泳的人,奇怪地变得脚跟没 深没浅,一举一动都轻漂了起来,这与日常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犹如人突然无拘 无束,随波逐流,一点儿也不稳重了。布丁马上便体验到了罗小剪这种微妙的变化, 两人开心地拨水打闹,笑声同水声一道溅向四方。后来,天色微暗,他们都好像忘 了要上岸回校,布丁双手托着她的身体,慢慢地趟着步子,教她学习蹬、划水动作, 罗小剪努力地配合着他,一丝不苟地服从指挥,两人不停地交流着她的每一个进步, 对话认真得近乎夸张。夜色完全降临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缄默了下来,除了水声, 再无其他的动静,这种静谧也是夸张的、刻意的、讳莫如深的和隐而不发的。这样 的静带有一种心怀鬼胎的暗示,罗小剪莫名地感到了隐隐的兴奋,还伴随着一缕语 焉不详的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向布丁的怀里贴紧了点。布丁就变成抱着她了,可是 在水里这种大面积的接触无论如何使人很难受,而且难受立刻也传染了罗小剪,两 人的动作都走形起来,气喘得有点儿师出无名,还有点儿提心吊胆。布丁忍不住将 手抽了出去,罗小剪的身子陡然空了,猛地一沉,她差点儿叫了出来,布丁的嘴唇 堵住了她的声音。脚探到了地,罗小剪却像还在漂着一样,布丁的手此刻不是手了, 是一条滑溜溜逮不住的鱼,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空掉了,只能意识到那条 鱼在窜来窜去。晕头晕脑的,她也不知道布丁在干什么,只觉得自己非常地想,格 外地情愿,想什么情愿什么说不清楚,也根本就不想说,全身软得一发而不可收, 连嘴都不想动一下了。就在这时,一阵疼痛蓦然从下面钻了进来,一直辐射到心里, 罗小剪呆住了,身子猛地僵硬了,仿佛从一场梦里醒过来了一样。 罗小剪忽然哭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布丁也吓坏了,搂着她说,对不起, 小剪,对不起,我以为你愿意。 罗小剪抽泣着说,你怎么在这样的水里……站着就做了……最起码你应该告诉 我一声,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布丁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刮子,嘴里骂,真该死! 真该死! 过后布丁好歹放下了一点心,罗小剪埋怨他的并不是内容、性质的错误,而是 场合、方式的不妥,看来这一页可以翻过去了。 可是这一页,却永远折了一个角,叠在罗小剪的心扉上。 也太教人耿耿于怀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站在不洁不净的水里,随便将一生 惟一一次的“初夜”让水冲走了吧?毕竟是生活在开放的时代,罗小剪的性观念并 不守旧,冲动时把少女的贞操心甘情愿地送给恋爱中的男友,也是两情相悦中完全 可以宽宥的,但罗小剪她居然“不知道”,便已经生米烧成熟饭了,缺少那种经过 心理上充分而甜蜜的酝酿,最后终于崩溃般地献身的过程。她想象,那个过程一定 比做这种事情的本身更加凝积着幸福感。这是一个障碍,一条界线,或者说一道瓜 不熟蒂不落的坎。所以数年后当她和方光明去领取结婚证时,回想起这一幕,不免 仍然有些心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