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罗小剪同方光明的婚事,按原先的计划是要等到明年才办的,不料发生了一个 意外,不得不将日程提前了。 这一桩婚姻是按部就班式的,由介绍人牵线,男女双方见了面,愿意处处看, 于是“处”到一定时间,便有了准备结婚的议事安排,没多少令人心跳不已浪漫的 情节。双方的家庭也基本上是门当户对,方光明的父亲曾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他 的身份足以保证这个家族的自尊和体面了。离休前,他在任上的口碑和人缘都甚好, 给后辈们撑起了一片树阴,几个孩子都在宣传系统工作,在当今不少企业经济效益 不好,不断面临兼并破产的年代,子女们没有一个下岗的。除小儿子方光明未婚外, 其他的孩子都自立门户,小日子过得风调雨顺,这是老头子最满意的地方。惟独美 中不足之处,是老伴前几年病故,少年夫妻老来伴,这话一点儿不错,缺了个“伴”, 这二年他开始感到了孤单。 不过方副部长的不如意,在罗小剪母亲的眼里却是一大优点,全世界的婆媳关 系都不太好处。他们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在家娇惯了,嫁出去恐怕更容易受婆婆的 气。做方家的媳妇却不必担忧。罗小剪的父亲是一家蒸蒸日上的中型国企的厂长, 天天忙得出门就不沾家,早出晚回,但这种早出是开卷有益,晚回是大望所归,忙 得招人喜悦,忙出了成就感,忙得家只好全由罗小剪的母亲一个人当了。她是一家 银行的工会副主席,她对悠闲的工作和优裕的生活都非常满足,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便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女儿的身上。在她的目光里,罗小剪和方光明无论是双方 的家庭,还是他们两个人的自身条件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了。 何况小方刚刚还提了晚报社的广告部主任,工作干得不错,前途正不可限量。有的 时候就是这样,丈母娘对女婿的企盼,甚至超过了女儿。 罗小剪刚与方光明见面的时候,她还没有迈过布丁的那道坎,倒也不是说她还 在念念不忘,不,她早已不想他了。 毕业分配后布丁到底还是走了,走得义无反顾,走得斩钉截铁,宛如都能听见 那铁断的声音。他留下来干什么呢?傻瓜一样地呆在那所小学校当一名美术教师, 做一份平庸的工作?结婚、生子、整天听老婆的声音在耳畔嘈杂,过一种平庸的生 活?既然他不属于美协、画院,也不属于高等学府,那么他就去当一位自尊地背着 画夹的流浪画家吧。这是他的最低选择。 布丁痛苦地感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 罗小剪抱住他,布丁,还有我呢,你走了我怎么办? 布丁拂着她的头发,万分留恋地问,你会想我吗? 我不让你走……罗小剪抬起头望着他,留在这里吧,你会成为大画家的。 不,画匠。布丁竖起一根手指,不容置疑地说,死定了,只能是画匠! 从此布丁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消息。后来罗小剪才隐隐约约地想起来, 他甚至都没有恋人分别时常见的那样叫她等他。罗小剪伤透了心的地方正在这里, 想当初他爱得是多么如火如荼啊!原来世界上最靠不住、最不能指望的就是爱情。 弄半天爱情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较真地说起来,罗小剪对布丁投入的情感不算太深,甚至并不强烈,然而她受 到的挫折感却异样地深,异样地强烈。罗小剪再也不敢和男孩子接触了,退避三舍, 心有余悸,怕人家一冒火花又燃烧起来,烧得莫名其妙,奋不顾身;熄得也大势已 去,无声无息。她还没有真正地趟过爱情这条河,便对爱情失望得一塌糊涂了。罗 小剪变了,不再像过去那么天真,那么烂漫,那么鸟语花香无忧无虑,她算是认识 了,天真烂漫的同义词就是傻乎乎,无忧无虑则更是缺心眼儿,从此她惆怅了,悒 郁了,淡淡的愁云飘上眉梢了。但这不是为了布丁,而是因为往事的逝去。 没有意思。这是罗小剪对爱情的一次切身体会的总结。此后她除了眉梢的那缕 愁云以外,眸子的深处还多了一层麻木的平淡,好像她对这些都无所谓了。但是罗 小剪无所谓,她的母亲可不敢无所谓,她急,怎么花骨朵儿般的一个女儿,竟然没 有一个好对象?到处托人介绍,甚至病急乱投医地托到了女儿好朋友越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