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男方当然希望新房设在方家,他们的理由都能摆上桌面,一、中国人还是讲究 一点传统的,方家是娶媳妇,而罗家是嫁闺女,一娶一嫁,泾渭分明,意思全在里 面;二、方父的身体眼下是这种状况,也需要有个孩子守在身旁;三、特地强调的 是第三,方父朝不保夕,就算是请女方家庭做点高姿态,全了一个离去世不远的老 人的心愿吧。这三条理由言词恳切,步步到位,句句切中要害。 协商是方家的大儿子出面的,他代表父亲到罗家去征求意见。罗小剪没有哥哥 姐姐,只有不计较身份对等,由她母亲包打天下了。 但是罗小剪母亲的内心,偏偏对上述三条一条都不同意。方家的子女能凑一桌 麻将,罗家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女儿住到别人家去她不情愿。时代不同了,男女都 一样,女儿是同小方结为夫妻,不是嫁给方家做儿媳的;方副部长身患癌症,确实 需要子女照顾,但这不仅仅是小儿子的责任,当哥哥姐姐是干什么的?这还是表面 的,实质上方副部长身体好好的,小剪要过去也就罢了,可是想想女儿过了门便要 天天守着一个绝症患者……她也知道癌症并不传染,但想起来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 滋味。罗小剪的母亲是工会干部,专门给人做思想工作,擅长调解说服,选择最有 利的角度进入话题,她以长辈的口吻批评了方家的长子,等他们婚事办过大家就是 亲戚了,所有的孩子都要孝敬老人,“朝不保夕”这样的话以后千万不能再提起, 何况事还有万一,省城更先进的检查手段查出方副部长不是癌症呢?就是退一万步 说,方副部长最后确实确诊为肺癌,现代医疗技术也不是吃素的,往往能使癌症病 人维持住很多年。从这一愿望出发,我们罗家倒并不太赞成这么匆匆忙忙地给孩子 办事,好像方副部长真的就要一病不起了,太不吉利。 罗小剪母亲最后的这句话一出口,问题顿时严重了,主要矛盾蓦然转换成为这 婚事到底推延到什么时候才能办?实在是事与愿违。 方副部长坐不住了,本来他就已经够心烦意乱的,只想快刀斩乱麻,在去省城 之前将未竟的事业交待完。可是现在碰到了拦路虎,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他打算 亲自和罗小剪的父母谈一谈。他首先把整个事情权衡了一遍,决定方光明和罗小剪 在家结婚之日,这套房子的产权就转赠给了他们小两口,作为一项优惠政策,争取 罗家的让步。为此方副部长特地主持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其他三个单独成家立业 的孩子都是孝顺的子女,没费口舌便拥护了父亲的主张,当即写下字据,每人签字 画押,以免今后分配遗产时引起纠纷。 不过临出门时,方副部长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派大儿子前往交涉,他出面固然 增加了谈判的规格和力度,一字千钧,但是万一不顺利的话,就失去回旋的余地, 给后面的程序增添了难度。 谁知罗家根本就不在意方家的优惠政策,因为方副部长离休得早,房子以后再 也没有调整过,在当时很不错,但现在看来就不够大,毋庸置疑也是过于陈旧了。 罗小剪的母亲宁愿女方出钱为孩子们购置一套新房。在这个问题上罗家财大气粗, 话说得还漂亮,我们家不就是一个女儿女婿吗,我们的钱留着给谁? 方副部长这一回不仅是生气,而且彻底地恼火了。你们给孩子买房子,难道方 家的儿子去倒插门?这个面子丢不起!尽管他没有直接出面,依然没留下回旋的余 地。 家长僵住了,罗小剪与方光明也没辙了,感觉起来如今好像不是结婚,而是两 个单位在兼并重组。他们俩都没把究竟住在哪边看得特别重要,然而也都不由自主 地倾向于各自家人的意见,希望对方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回去做做工作。方光明 愁眉苦脸地说,我怎么说,老爷子那个样子,我能说吗?罗小剪耍小性子,说我不 管,反正像目前这个样子我是不能住到你家去的,不行的话,只有事情拖一拖了。 方光明最怕她说这种话,这哪是跟他过不去?几乎是想气死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