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新房放在哪里?这事说大,大成原则,大到婚事能否进行到底的程度;说小, 它也小如烟尘,一口气便吹得无影无踪。越霖点燃一根香烟,轻飘飘地吐出一绺烟 雾,冲着烦躁不安的罗小剪说,你们搞什么搞?平时你们两人各人住各家,哪天想 了,夫妻团聚一次不就结了?罗小剪没转过弯来,问那新房呢?越霖说,两边不都 是新房吗?罗小剪的脑子里一闪,愣住了,像你一样,走婚?越霖又吐一口烟,好 像委屈了你一样,说不定到时候不让你走婚,你都舍不得罢休,一心就想走呢。 罗小剪丝毫不想走什么婚,弄得仿佛刚结婚便分居两地似的,这个主意未免折 衷、和稀泥、不求上进,使她与方光明的婚姻形式显得更像一个松散性的生活联盟, 但却又是双方家庭能够勉强共同接受的惟一办法。只有如此了,心不甘意不愿地认 可了。 罗小剪不好受了整整一天,她再没想到婚将结成这样,跟她的期望相差太多。 其实从医院出来以后,罗小剪便时刻地在盼望着这个新婚之夜了,她忽然是那 样的迫不及待,这几天日子过得比砂纸还要粗糙,耐心一下子就被磨损得支离破碎, 想起来连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特别是那次和方光明约定等这一天要好好地“疯一 疯”之后,更时常想得层出不穷,扬汤止沸,一直到脸发烧发烫。 不是吗?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女人一旦瞄准了目标,她就是一支点燃了药芯子 的刺花,嗖嗖嗖地就不管不顾地奔着目的地而去了,一心只渴望炸出五颜六色的缤 纷落英。闹房的人散后,方光明回到新房,把门轻轻一碰,将一个两人小世界就锁 住了。他扭过头来,罗小剪已经钻上了床,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连头带脚蜷缩进了 被子。这就是害羞了,羞得无地自容,只有躲藏起来。 原来害羞是支序曲,罗小剪的无地自容是因为她把自己脱光过了,她的药芯子 在滋滋地烧着呢。方光明摸出了一点儿头绪,比她还要手忙脚乱。他问,疼吗?她 说不疼。他问疼吗?她说不疼。他不再说话了,好像她是泥地他成了石夯,她感到 一种出生入死的疼,同时又有无数色彩斑斓的游云正从一个遥远的地方聚集,悠悠 地飘来,飘得极其缓慢,缓慢得让人膨胀,膨胀得无比难受,难受得不可抵挡。罗 小剪气都喘不过来说,光明,我要你。方光明小声说,这不是给你吗?罗小剪扭动 着说,我要你!方光明小声说,这不是给你吗!罗小剪的手指蓦然抠着他的后背, 撕肝裂肺地说,我要……方光明慌张地吻住她,在她的耳边说,你别出声,小心外 边房间能听到。 罗小剪浑身一松,咬住嘴唇,直直地躺着瞧他,此后她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客厅里还有走动的声响。 这天的婚礼举办得倒挺气派、豪华,男女双方家的亲戚、朋友、同事浩浩荡荡 地来了近二百号人,乐队请的是歌舞团专业的,摄像和主持人也都是电视台电台最 棒的,新人上台答谢时,天幕上陡然降下五彩缤纷的花瓣,闪光灯赶得上是记者招 待会。整个程序是经过精心周密的策划,却就是疏忽了一点,宴会结束,那帮年轻 人把一对新人送到家,没怎么起哄便很快散去了,没有尽兴地闹一闹洞房。虽然今 天是大喜日子,但是大家都知道方副部长是病人,不便过于干扰他的休息。 实际上方副部长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关照方光明的哥哥姐姐从酒店直接 各自回家,就不要来了,他一到家也进了自己的卧室不管外面的事,免得小青年们 受拘束热闹不起来。直到大家走了以后好久,他才打开门,收拾那一片狼藉。他抑 制不住地高兴,还有一层淡淡的悲凉,毕竟完成了一个大心愿,再没有什么未竟的 遗憾喽。他伸了一个懒腰,从院子里取回挂在树枝上的鸟笼子,心想明天把鸟送给 在公园认识的向文凤,就该上省城的路了。 这个时间方光明从罗小剪的身上下来了。她已经平静,那些幻觉中色彩斑斓的 游云终于没有飘浮进她的身体便消失了。方光明犹豫了好久,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我开始以为你会疼,不敢用劲呢。罗小剪睁大着眼睛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