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越霖自然而然地千娇百媚了。娇媚历来都是女人随身携带的武器,从她不自觉 地流露出娇媚态的那一天起,她便拥有了杀手锏。越霖在做业务的过程中已经屡试 不爽,只这一次她准备走得更远一些,走到悬崖眼看着要跳海的时候,才猛地缩回 那致命的一脚。 越霖倚着临街的窗子,回过头来迷人地迎着布丁的目光,立刻感到他的眼神犹 如穿透了她的衣服,变得贪婪了,嚣张了。 贪婪就好办。越霖又主动增加了他的报酬。布丁愣了愣,说,你什么意思,不 是瞧不起我没钱吧?越霖莞尔地摇摇头。谁知他跟着后面说了句,你也绝不会吃亏, 再过十年,这幅画价你就不敢想象了,布丁神秘莫测地一笑。 越霖主动提出的第二件事,是表示愿意做他的裸体模特儿。她以为他会欣喜若 狂,不料布丁反而摆手,他郑重地说,不,你得把第一幅画的钱给我,不能用做一 次裸体模特儿来抵那个账。越霖这一次是真的忍俊不禁了,说,你放心,我不用你 付酬。布丁又愣了半晌,叹了口气,唉,你的运气不错,再过十年你可以写一篇回 忆文章,说做过我的模特儿。 毕竟越霖没有做过裸体模特儿,脱衣服时她异常紧张,手心都汗潮了。越霖的 复仇计划是,先勾引布丁动心,等他对她着了迷,望梅止不了渴时,突然撵他走, 让这个家伙也尝尝被遗弃的滋味。这一招有点儿损,歹毒,也有点儿险,为防止弄 不好羊落虎口,她还特意买了一只微型电棍,准备随时捍卫自己。然而她很快发现 担心居然是多余的,布丁的眸子虽然闪跃着亮光,却决不再是贪婪的、嚣张的,竟 化作了一泓澄净透亮的山泉,映照着她那细瓷般的胴体。越霖按他的要求摆着姿势, 内心却乱若麻团,甚至还有一层隐隐地失落,难道在他的眼里她竟然毫无魅力可言? 她笼罩在心神不宁之中,第一次感到了一种不自信。 这天黄昏,当越霖穿起她的衣服,扣上了最后一粒纽扣时,她已经对布丁产生 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非常地希望了解他了。越霖想着笑起来, 大咧咧地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穿着衣服,你的眼神恨不能吃了我,今天,你 反而不那么贪馋了! 布丁正眯着眼睛,站得远远地看着画的草稿,不屑地说,你不懂,你和所有的 人一样肤浅,隔着衣服,我要想象出你在衣服里的体形,甚至我还想感觉出摩擦着 衣服的那种皮肤细腻的质地,衣服都脱光了我还要费那么大劲干吗? 简直闻所未闻,原来画裸体时他的眼里并没有她,只有形体,和形体的线条! 越霖目瞪口呆,这家伙,好像总能制造意外。她新奇极了,没过两天,随着了解深 入,她对他就彻底改变了印象。布丁在这个社会里绝对是一个异数,他生命里最重 要的是画,对画他只有奉献,不计索取;而对别人却只有索取,并无施予——他也 没有什么能够施予的东西;你帮助了他,别指望他会感谢你,他却又十分敏感,很 在乎自己受到伤害,越霖稍微表现出了不称心,他就以为她瞧不起他,仿佛受了多 大的打击;而他伤害了别人,他却又丝毫没有感觉。问题还不止在这里,让你无奈 的是,他把这一切都毫无城府地视为理所当然的,竟坦然又坦诚地接受这些。或许 他偏执、狭隘,而且不负责任,或许他还是个从骨子里就自私的人,但无疑他不是 坏人,并且他绝不世俗。 越霖感到自己完全被这个不拘一格的流浪画家俘虏了。 新房子的装修终于竣工,方家的斗争更加尖锐了,不可调和了。大儿子公然提 出来,方光明搬走,他要回来住。老爷子大为光火,指着他的鼻子,其实是骂整个 下一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休想! 这是方副部长的最后一搏,老爷子破釜沉舟了,他一不做二不休,让向文凤送 了一些铺盖卷什么的日常用具过来,东西不多,但放在客厅的正中特别刺眼,他要 的是这种先入为主的效果,想牢牢抓住斗争的主动权。孩子们一下炸锅了,吵得像 麻雀。也许是方副部长清楚,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一店,过于激动,当场气得心脏 病发作。所有的人都慌了,几个人抢着打120急救电话,但救护车赶到后,只有 向文凤一个人跟车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