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他这就是愿意了,她的眼睛有点儿发红,说,你,星期一去接我…… 他说,接你,我接你,我还要送你。 我只要你接。 也送。 不要!她犟着,说,又不是年轻人。 他苦笑一声,我怎么觉着,我们倒像那些小青年,也在走婚了。 她长叹一声,你是说跟你那儿子儿媳一样,我们老家伙也赶上了一回时髦? 罗小剪倒真的在考虑她和方光明是否继续过去的那种“走婚”状态。她的新婚 感觉,确实是从住进新房子开始的,仿佛以前只是一种预习、演练,算不得数的。 温馨甜蜜得几乎不像话,甚至在床上是不是有点儿“贪”了,结婚这么长的时间, 却从未达到过这几日的境界,热烈得不可开交,而且方兴未艾。 整个大楼,他们是搬进来的第一家,有的户甚至还没有着手装修,所以,方光 明和罗小剪新生活的进行曲里,还充满了冲击钻、电锯、钉锤等等层出不穷的噪音, 包括新居男女主人的争吵。几乎全大楼未来的邻居都到他们家来参观了,总结方光 明的家装修的得与失,再灵活运用到他们自己的设计中去,但各人的意见存在分歧 是必然的,争论不出个头绪也是必然的,于是方光明和罗小剪便反复地被拉去当评 判人。罗小剪发现,他们绝大多数的争吵都是为了某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外乎哪 儿用粗一点还是细一分的线条,哪儿应该圆角还是方角,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美观, 如果居家生活是被这些琐碎的分歧堆砌起来,真是叫人害怕。罗小剪觉得,这幢新 大楼宛如是个生活的矛盾综合体,一方面甜美无比,一方面又使人烦躁。恰在这时, 方光明出差了,罗小剪乘机回了一趟娘家。 回到自己的闺房,这一次的感觉又是崭新的,是多么安静、平静、自由、自在 啊,以前她的体会没有这么深刻,完全是给那嘈杂的大楼比较出来的。她静静地躺 着,怡然地想着遥远的方光明,这些日子,他们每次亲热都是那样的一波三折,引 人入胜,想起来是那样的余韵缭绕。但这种美好却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所给予她的, 或者说,从闺房到新房的距离,不正是她“走婚”的路途吗?原来经过那么多的日 子,她已经习惯了走婚,倒并非真正喜欢日以继夜地同方光明厮守在新楼里,这一 发现使罗小剪大受震动。 罗小剪迷茫起来,到底是哪儿搞错了?她是带着这个问题到越霖家去的,越霖 对走婚的认识肯定比她要全面和明白得多。 布丁出去写生了,家里是越霖一个人。她正在苦恼之中,一见罗小剪她就逮到 了个救星般地诉说起来。布丁打算要出去旅行,她挖空了心思挽留他,可他还是想 走。越霖愤怒地说,这个家伙良心叫狗吃了,这辈子他除了一个老婆、一个情人, 其余的都只是他的破袜子,走到哪里便丢在哪里! 罗小剪不晓得她在说些什么,好半天才听弄懂,是指布丁对画画钟情像老婆, 对旅行喜爱似情人。越霖说,我决不许他有情人。 又是好一会儿罗小剪才反应过来,越霖的意思是,不愿让布丁出去旅行,离开 这座城市,她对布丁的“情人”嫉妒极了! 罗小剪吃惊地瞪着她,说不出话来。越霖说,哎呀,你还不明白吗,我爱上他 了! 罗小剪结巴起来,你以前不是说,“他”,你那个……是你的命吗? 越霖痛苦地说,小剪,你不知道的,见了布丁,我就不要命了。 罗小剪不知想到什么,脸一红,说越霖,你真不要脸。 越霖热烈地说,你不知道的,他答应和我结婚,可他仍然要走,他居然说,走 婚也是一种很好的形式,每隔些日子他回来住一段时间。你说我能允许他这样做吗? 我要永远陪伴在他的身旁,这个家伙的生命热情太炽烈,感情也太丰富了,不每天 把他看在眼皮底下我不放心。 罗小前迷惑地说,可是,可是,我确实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越霖坚定地说,我决定了,就在这套房子里和他举行婚礼,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除了我陪着他,他哪儿都别想去! 罗小剪张口结舌,心想,也许最开放的人,到头来却又是最保守的人。关于她 自己到这儿来想问的话,觉得没有必要再张口了,在这里是不会找到答案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