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松梦园地处五棵松,而且是在一个路口的正拐角处,门前的几棵绿化树挡了它 的金字招牌,相对于附近的迪厅蒙那克迪厅来讲,风水差了一些,名气小了一点。 娱乐城是一个独立的三层楼建筑,底层是娱乐城的大厅,通常接待的是一些散 客或者是楼上下来蹦迪的客人。 穿过一条两面是镜子墙的过道,踩着猩红的地毯上去,二楼基本全是那种装饰 风格各异的KTV 包房。小的容纳几个人,大的可以容纳二十几个人。每个房间都有 自己的专门的雅名,要么是仙人居,要么是牡丹亭或者是望江阁之类。每个房间因 为名字的不同,在地毯或墙饰用料或整体布局风格上会有多多少少的不同。 当时在装修的时候,林松平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尤其是在屋顶和墙壁上特 意安装了多组色调柔和的孔灯,打开时,那种朦胧的意境正符合了一些客人们月朦 胧鸟朦胧人也朦胧的醉梦与娱乐心态。 每个房间安有多组真皮沙发和一台立式空调,而且骨子里有些迷信的林松平还 特意在每个房间里摆放了一盆点缀生机的富贵竹。如今开业至今已有五年光景,那 小竹已变成大竹,郁郁葱葱,充满张力,捆绑它腰身的绢丝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 在二楼有两个比较特别的房间,临近楼梯的是小姐们的休息室,这个房间的门 与众不同,是由一种花玻璃装饰的,但唯独在玻璃中间多了一块眼镜片大小的透明 圆玻璃。 通常客人只要在外面,屋内情况就会一览无余,通过这种偷窥方式客人能自由 点中屋内的小姐。当然这种机会不是每个客人都有,通常是特别熟的老客才有这些 特权,或者是客人过度挑剔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何薇才会把他们叫到这个门口来。 客满时,小姐们也会被撵到楼下的大厅来坐,然后腾出房间给客人用。 总经理的办公室,准确说应该是何薇的办公室兼卧室就在过道的最里边。 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早,休息室里只有张小莉和李雪梅和另一个女孩子,其他两 个人在化妆。张小莉正把新买来的一个紧身小衫往头上套,因为领口太窄,加上她 头上别着的两个蝴蝶卡子刮住了衣服,所以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她满脸通红地在衣 服里大叫:“帮忙,帮忙!” 李雪梅慌忙放下手中的眼线笔去帮忙,“往上来还是往下去?”李雪梅问。 “上,上!”另一个女孩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乐,张小莉骂了一句:“笑个屁! 赶紧过来帮忙啊!” 咔叭一声,估计是衣服有开线的地方。好歹把那衣服给从张小莉脑袋上撸下来 了。 张小莉被闷了半天有些气急,坐那喘粗气,穿着乳罩的大胸跟着她的呼吸在那 一起一伏。脸上刚涂的粉被搓掉好大一块,手中的蝴蝶卡子上有好几根头发被揪了 下来。 “妈的,连毛都给揪下来了。这什么破卡子!”张小莉气哼哼地扔飞了手中的 小卡子。旁边的小姐和李雪梅都乐,说张小莉你说话总是不清不浑的,什么毛,那 叫头发! “我愿意这么说!怎么着吧?你们长的是头发,我长的就是毛!我胳肢窝还长 草呢!”张小莉不怀好意地晃着脑袋扬起了胳膊。 “提娅!提娅来没来?啊?啊!”撞门而入的小雨见张小莉袒胸露乳地坐在那, 不觉怔住了,忘了进退,张小莉见小雨盯着自己看,不觉大惊,抓了旁边的衣服挡 住前胸想张牙舞爪地过来打抓,小雨随即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李雪梅和那女孩回过 神来之后在那乐,说张小莉这回你可让小雨过了一回眼瘾。 “张小莉以后注意点,别总在这儿走光!”小雨像个鬼魂一样又把头探进来, 酸酸地来了这么一句。“陈小雨,你大爷!”张小莉手中的衣服飞了过去,但是没 击中目标,衣服挂在了门把手上。 李雪梅和另一个小姐乐得岔了气。 “笑个屁!我又没露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好像你们都穿裤子睡觉似的。何薇 也是,死抠死抠的,也不给咱弄个换衣间。”张小莉也嘿嘿地乐了,带着一点淡淡 的羞涩。 小姐们通常喜欢到娱乐城来化妆或者是换衣服,毕竟在北京的大街上,她们的 满头黄发或者是光天化日下裸露着的雪白大腿显得与古老的北京城有些格格不入, 北京男人或女人随时瞟来的复杂眼神足以让她们时刻感觉到一种无地自容。 当然更主要的是出于安全考虑,碰到“严打”时期,晚间夜行时那套不言自喻 的装束通常会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于是小姐们通常采取上班更衣的办法。有 的甚至在班后还将自己的浓妆当场卸掉。 当然她们的穿衣风格完全依从于她们的个人素养。张小莉素来以低胸束身的超 短衣裙为主,提娅则更趋向于那种连体的个别有点盘纽扣的中长裙为主,洋人着正 装似乎让她显得更有点与众不同。而白小秦通常为了突出她的身材更多的时候穿紧 身露脐小衫和牛仔裤。 有一阶段白小秦的生意特火。曾经连续三四天张小莉一个台也没坐上,那天好 不容易让何薇给推上去了,结果刚进去就被客人给退出来了,原因很简单:穿的太 少。第二天,总结前一天的经验,张小莉穿了一件像白小秦一样的牛仔裤,心想这 两天提娅也穿牛仔裤,结果她们都有台坐,我也穿一回,没准儿学问就在这呢,她 不知道,提娅那两天来例假,穿牛仔裤是为了跳舞方便。 没想到那天何薇刚把她带进去。客人二话没说就挥手:出去出去,不要不要。 何薇一问原因,原因简单得让何薇都乐了:找小姐不是找防暴队的,不要穿裤 子的! 从包间出来张小莉鼻子差点气歪了,何薇安慰她说:“这里头啥口味的都有, 你呀,明个准备两套行头,换这个不行,咱换那个。弄了半天,客人有时不挑人挑 衣服!我也才知道。” 张小莉一生气:“明天我不穿衣服,我光着坐那,然后问他们喜欢什么衣服我 再穿什么衣服!” “你裸台呀,臭不要脸。衣服是一方面,你要长的跟天仙似的,你穿要饭花子 的衣服也有人点你。没事儿别跟你那还愿老公大吃二喝的,要体形没体形,要脸蛋 没脸蛋,要钱更是一穷二白,正心干几年,多少也比你当初当服务员、小保姆强!” 何薇有些埋怨。 张小莉是娱乐城中上班最早的,一是最近她的生意一直不好做,还要养个白吃 饱的老公,手头钱有些紧。二是抢前抓早,没准儿早来能抢个好台。但这玩意儿有 时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有些客人宁可坐那干靠等来心仪的小姐,也不要她。有时 提娅和李雪梅她们刚在娱乐城一露面,还没放下背包就让客人给逮包间里去了。 对此,张小莉不得不怨恨起自己的爹妈来,怎么就没给她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丽 容颜。因为美丽就是资本,是对阵男人时只赢不输的资本。于是她开始悄悄地吃一 些瘦身的药,尽管这药吃得她一天去了八遍厕所,跑肚拉稀的让她坐在马桶上直打 晃,但还别说一上秤,减了近六七斤,张小莉这个乐。减肥茶、瘦身汤、减肥皂、 健美操,反正能用上的基本上她全用上了,就连晚上和老公在床上,她还主动要求 在上面,她说这玩意有助于增强全身运动,性生活可以健美身姿。 除此而外,张小莉还到家门口的美容院去做了一个疗程的中药皮肤去斑,其实 她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斑,只不过因为有一阶段,她总吃避孕药,所以可能导致内 分泌有些失调反应,所以鼻梁上出现了几颗芝麻大小的黑斑。本无大碍的,结果因 为坐不上台,她成天没事儿就坐在镜子前看她这张脸,还有事儿没事儿的学学白小 秦的媚眼儿和提娅迷人的一笑。 也别说,经过这么三下五除二的一通折腾,张小莉还真精神了不少。要想产出 就得有投入,这叫舍孩子套狼。张小莉刚刚明白这个道理。当然这都是她老公夸她 的,她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说的不算,我得问问何薇她们去。” 何薇一听乐了,说:“你别问我,问我我不给钱,白问。你得问问你的客人。” 小姐们陆续地上班了,有的单独行动,有的则两两结伴。 晚上七点,松梦园乐声轻扬,是那种很温婉轻柔的萨克斯,一楼大厅内灯光朦 胧,浓浓的檀香四处飘溢,吧台那里一尊二尺多高的关公正圆睁二目,冷眼看世间 纷扰。与平日一样,何薇将进行每天上岗前的训话。服务人员的训话是每天必须的, 而小姐们的训话通常是随机发生。 何薇的头发已高高盘起,用一根很亮的卡子在脑后束住,她着了一身藏蓝色的 套裙,而且上装的领口外翻着雪白的尖尖的衬衫领。颈上是一条细细的铂金链。 她白皙的脸上涂着细细的粉,腮上扫了淡淡的腮红,她精致的瓜子脸上紧抿着 的薄唇。透出了几分职业女性的精练。 “今天是星期五,按照习惯我们的客人可能会很多,尤其是夏季天长,上客的 时间通常会晚一些,所以希望大家认真做好服务工作。负责大厅的不要随便脱岗, 眼要尖腿要快,尤其有一些男服务员,别没事儿总往楼上跑和小姐聊天套近乎,你 现在还不到泡的时候。”何薇的眼睛扫过众人,话语中透着尖刻。然后接着往下讲 : “包间服务的要检查好所在包间的音响设施,出现故障马上处理。别等客人唱 了半截了还在那呜哇的试音响。影响客人情绪,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到前头。而且我 必须再次重申,服务员不许对客人要小费!让我抓到一回,除了没收小费,还要追 加罚款。小平头,你在那嘀咕什么呢?昨天就有人说你朝人要小费了,你当我不知 道!你要是把我们的回头客要跑了,当心我开了你!什么?我要小费,你是我吗? 那是一些老客人自愿给的,话说回来,你脸比我脸要大这个领班你当!还有外保, 一定要注意巡视外部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要及时报告,现在马上七一了,京 城对娱乐场所查得很严,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何薇的目光掠过这二 十来号的男男女女,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威严。 娱乐城来了三位客人。三人高矮胖瘦组合在一起别有特色。 长着一副黑脸,粗眉大眼厚嘴唇,喜欢挺胸腆肚,腋下夹着小黑包,显得有点 官儿派的是京城某建筑公司分公司的项目总经理老柴;瘦的皮包骨头像个细脚圆规 的高个老头姓师,是总会计。另一位身高只有一米五,长着圆圆苹果脸,胖墩墩的 一副“孩儿面”的二十多岁男青年是小李子。师老头是柴经理的手下,小李子是曾 经教柴经理摔过砖的师傅的儿子,现 在开建筑用沙厂。背地里小姐们曾给他起外号:“奥拓”来形容他的精巧,当 然也多少对这个充满喜兴的大娃娃表达几分好感。一次张小莉在小李子面前说走了 嘴,喊了一嗓子“奥拓”,小李子四下瞧瞧见没人,在那翻眼半天乐了,小声说: “别看我小,我爸是奥迪。” “柴经理,你给四毛子打电话了吧?”何薇亲自带他们上楼。那位姓柴的点点 头,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小李子则亲切地用胳膊费劲巴力地去搂何薇的腰,两个 人在一起有点像小矮人和白雪公主。 “薇子,想死你了,告诉你,我儿子满月了!一会儿我给你看照片。”小李子 满脸泛光。 “感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死哪去了?弄半天忙着制造下一代去了?”何薇 嗔怪道。“什么制造啊,我都质量验收合格了。呵呵,时间紧任务重啊,再不制造 不成了,我得赶紧让我儿子生出来帮我挣钱呢。” “帮你花钱吧,小样儿,没想你都当爹了,泡我时你还是光棍呢!”何薇嬉笑 着掐了一下他的耳朵。 “可不呗,我家人祖辈儿个都矬,我当时就想泡你当孩儿他娘,没想到你个儿 高眼皮也高,总瞧不上我,说我海拔高度不够。有缘无分,终生遗憾哪!”小李子 早在五年前何薇没有当领班的时候他们就在歌厅结识了。 小李子确实追求过何薇。何薇那时心气儿高,见面就叫李哥长李哥短的,叫得 小李子有些不好意思再说别的,改弦更张娶了别人。但小李子一直都很友好,而且 何薇当了领班后,他也非常捧场地来过那么几回。 柴经理夹着他的黑皮小包径直走到包间里,然后坐在沙发上用双手提溜着肩头 汗湿发黏的体恤让服务员开空调。柴经理同小李子来这儿是第三回。 师老头站在那围着那盆枝繁叶茂的富贵竹转着他的那只玻璃眼在细看。跟这盆 长相旺盛的竹子比起来,他的干瘪瘦高,更像那摇曳于风中的空心竹,当然是黄昏 里缺少了滋润的那种。 师老头的眼睛一眼大一眼小,看东西的时候有点很特别,总感觉瞳孔的光线有 些散,翻来翻去的感觉。后来一次柴经理酒后当众拿老师头开涮,众人才知,老头 儿那只大眼是只玻璃体的假眼。师老头这人除了唱歌,再就特喜欢狗,而且喜欢在 自家楼上养那种纯种的德国黑背。他经常趁着夜深将狗牵下楼来,围着楼区转转。 据说有一次在路上那狗站在某地狂吠不止,师老头以为这狗儿遇上相好了的, 连忙跑上前,打量半天才看清,地上原来有一张五十元的纸钞,过后他夸耀地讲: “我这眼力不行还不如我家黑背。”爱狗之情溢于言表,谁知那事儿是真是假,大 家也都当一个笑话听,过后也有人拿他开涮说:“赶明儿你换个狗眼得了。”他说 :“那可不行,除了认钱,我怕那时一到开饭我就得往厕所跑了。”他是柴经理的 左膀右臂。 小李子全名叫李立国,他的老爸曾是当年房山县某建筑队里柴经理的学徒师父。 小李子原来曾经做过一阶段的分包工程,反正人家吃大鱼,他吃小虾米,总也混得 不错。 有了点闲钱后,他在卢沟桥那边开了一个沙石厂,因为要给自己的沙石找下家, 所以他就找到了老爹当年的爱徒,现在做建筑工程项目经理的老柴。这年头,凡事 儿都讲究个方式方法,光说不练嘴把式肯定是行不通的,除了私人感情做基础还得 有个巩固加强的过程。否则上亿的工程项目,老柴嘴一努,用他的不用你的!人家 有资质,你没资质!啥资质不资质的!小李子清楚得很。而且正因为先前柴经理原 来用的沙石料也是来自于一个老客户,所以想让柴经理达到喜新厌旧还真得有一个 顺理成章的过程。在这点上小李子人小鬼大,他一直想找到打开柴经理这道铁门的 钥匙。 柴经理爱打麻将爱唱歌。但其麻将打得实在是臭,有时和了自己都看不出来, 旁边还得有支招的,小李子对麻将确实也算个看热闹的门外汉。所以要想故意玩那 种赌场输钱的把戏都不成。 至于唱歌嘛,尽管五音柴经理只有四个半,但终归是一项爱好。所以只能在这 方面投其所好,他一周当中通常会有四五天的时间是陪着柴经理在歌厅过的。弄得 小李子老婆说自己嫁了一个“三陪”。 小李子在这方面没少花费心思,柴经理的老婆来自于房山农村,年轻时长得白, 一白遮百丑,还看不出怎么丑来。现在再一看,整个一个丑八怪,竟然在五十来岁 了还去纹了一个凶巴巴的欧式眉,天天的那眉毛立着柴经理不烦才怪。难怪柴经理 总喜欢一个人睡那独居的六楼。他一直想为老柴找一个心仪的固定的陪侍小姐,这 样也免去今天东明天西的游击队式的精力牵扯。而且由于是老柴自己找的地方,人 家认识老柴不认识小李子,埋单的时候因为场所生疏既不能打折又不能签单,小李 子多少有些烦恼。 老柴这个人很怪,又经常地喜怒不形于色,让小李子很难猜到他到底是什么心 思。前一段时间,刚刚在另一家歌厅里发现老柴对一位刘姓的小姐情有独钟,动了 一点心思,小李子便像个花脸媒婆似的,只要是下班时间一到,小李子就提前电话 预约那刘小姐,并再三地警告她:不许坐别人台,否则惹柴经理生气,我跟你没完! 然后他准时地叫上柴经理和师老头驱车赶往那里。除了小李子的厚赠,老柴私 下里也没少往小姐手中塞银子。但没想到不出一个月,那位小姐竟然找一个年轻的 北京小伙子嫁了。老柴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一连情绪失落了好长一段,过后竟然和 小李子他们又去那歌厅好几回,到那儿也不找小姐陪着,就让人在那放那刘小姐唱 过的歌曲,然后待曲终时抬腿走人。 小李子也奇怪,这近五十岁的人了对情还那么热衷,其实用柴经理后来醉酒后 的话讲:“没想到,活了半辈子还失了一把恋,让小姐给踹了,有点不平衡!”师 老头当时用一句很难听的话安慰他,说:婊子无情戏子无意。都怪你太认真了! 于是趁这失落的当儿,小李子主动地把阵地转移到了松梦园。 那天陪柴经理的是李雪梅。柴经理自始至终阴着脸在那,兴趣不高,结果去洗 手间的道上,他碰到了刚刚从另一个包间出来的提娅,他盯着提娅看了老半天,把 提娅看得有点发毛,问门口的“小平头”:“我脸上没泥吧?” “小平头”一乐说:“没泥,长花了。”害得提娅用手抹了半天。 那柴经理腿刚刚迈回包房就一脸兴奋地讲:“呵,各位,报告你们一个新情况, 我看见一个俄罗斯的!呵,李子,这儿怎么还有老毛子呢。你怎么也学会打埋伏了?” 小李子闻言,箭般蹿出房去,守株待兔般地在走廊里站了那么一会,终于把提 娅给逮贼一样给扭送到大伙面前。 打亮包间所有的灯,柴经理的瞳孔由大缩到小了,最后两眼笑眯成了一条细缝。 师老头也不由得惊叹:“这洋货,就是比国产的强!是纯外贸进口的吧?”李 雪梅在旁边小声告诉是混血,老头连忙改嘴说:“对,是中外合资,中外合资!” 偏襟白地略带小紫花的中式连体裙,古朴典雅。将提娅丰满的胸、纤细的腰和 有些微翘的臀勾勒得恰到好处,裙身刚刚过了膝盖,裙旁恰到好处的双开叉既实用 又不显风张。提娅深棕色略有些弯曲的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挽成一个髻,一缕有些弯 曲的头发自然地垂下来,似挡非挡,凌而不乱,高鼻梁洼眼睛,微微上翘性感的薄 唇,整个的面孔带着一种蜜蜡一样的光泽,因为有了一点酒精的作用她白嫩的肌肤 从额头到脖颈多少有些发粉,给她原本冷艳的面孔又多添了几分妩媚。 一副洋派却又中式装扮,中西合璧的提娅确实与众不同。 被人围着看了半天,提娅倒也脸不红心不跳,来了一句:“干吗干吗呀,想吃 人怎么着?看够了吧?没看够明天再来,本展馆长年对外,欢迎捧场。不多不少, 每人五脚(角),收钱归你,没零钱的你负责替我踢五下!”她冲小李子调皮一笑, 扭身跑了。 柴经理一努嘴,说:“小李子,这回你可真打埋伏了,这居然还有俄罗斯美女。 去,打探一下。然后从实招来!” “喳!”小李子心中暗喜,屁颠颠地找何薇去了。 柴经理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已是将近八点。何薇能看出他有点急。“柴经理, 要不咱们先找一个?” “不用,不用,这四毛子今天替他弟讨工资去了。可能有点忙,有点忙。” 何薇冲那位玻璃眼的师老头:“师哥,叫上回的那个吗?” “不要,上回的那个长得丑死了,换片子!”师老头一摆手。小李子跟着何薇 出去了。 新来的女服务员在那调音响。“新来的?”那个师老头问。 “嗯。”女孩有些拘谨地回答,手中麦克风与DVD 的插孔好像是有些毛病,结 果音效总是时断时续的,女孩子的额上有了密密的汗珠。 “得,我来吧,你还不如我技术熟呢!”师老头从她手中接过麦克风弯着腰在 那调试。还别说,他三下五除二真就弄好了。 女孩子则过来给他们倒茶。 “老家哪的?”师老头很喜欢与年轻的女孩子搭讪。 “黑龙江。” “好地方,我去年冬天去的。那雪景是真美啊!呵,就是太冷了,冻死人了! 差点儿没回来,成了卖火柴的小老头。”师老头吸了一口气,仿佛那冷感犹在。 然后他一回头:“柴经理,你还没去过吧?别提上回去了,我穿单鞋去的,没 想到一下火车,呵,那可真叫冷啊,嘴里吐出的气儿都是白的,下了火车我就开跑。 丫头,听说你们那地方小孩子撒尿得手里提根棍,边尿边敲打,因为不等尿完就冻 住了,是吗?” 那女孩子的脸“刷”的红了,低声说:“没那么严重吧。”师老头也哈哈笑了 起来。那个柴经理也咧着嘴嘿嘿了两声。说:“老师,你可真是,别逗人家小姑娘 了。人家还小孩呢。” “这年头小孩子比大人懂得还多,你们东北好,盛产美女,好多歌厅小姐都是 你们东北的。你们这谁是东北的来着?噢,何薇。你们领导。哎,柴经理,你看没 看出来,她和何薇长得有点像!” “嗯,你还别说。个差点,没准儿真是姐俩。”两人在那评头品足。 小李子一手拉一个撞了进来,两个小姐有些被拉扯得不好意思。“柴经理,你 的那位四毛子还没到,估计一会过来,稍等一会。我临时给拉来一位先代陪一会。 来挑一个!”那个柴经理没言语,只是摆了摆手。 “这回我可就随便挑了。”那个师老头看了看两位小姐,可能因为眼睛不太受 使,所以就特意从包里摸出了眼镜,像在鉴赏一幅画一样,“行,就她了,反正也 不是领回家过日子。” 小李子向前一挥手,他左手边的高个长发小姐坐到了师老头的旁边。他向后轻 轻一甩手那位小姐则会意地转身出去了。 “开唱!给我来一首《女人是老虎》。”师老头早就耐不住寂寞,想跃跃欲试 一展歌喉了。 一楼大厅内虽然有音乐响起来,但只有两三个圆桌的旁边坐了人,通常这里要 小姐陪侍的很少,除非有人需要陪着唱唱情歌之类。 果盘送进来的时候,里面那个师老头正和陪他的女孩子同唱一首《跑马溜溜的 山上》,师老头的眼神不好所以特意搬过一个锦墩坐在离屏幕很近的地方,那小姐 被师老头半搂着身子斜坐在师老头的腿上,真应了那句话:“喝酒喝蓝带,坐车坐 现代,怀里搂着下一代。” 那个小李子则支棱着耳朵在旁边听着,偶尔地翻看一下手中的点歌簿。他到歌 厅来很少找小姐,他明白自己来的目的,所以尽可能地像一只活跳虾一样,在其中 充当个活宝的角色,帮别人选小姐,然后抢着付小费,别人唱歌的时候认真地做个 听众,管他唱好唱赖地喊两嗓子好,似乎这枝绿叶还真得非他莫属。 而且小李子有一点好,再漂亮的小姐,只要是领导看上的,他绝不会染指半步, 他偶尔地会充当一下小姐们娱乐的对象,那也是为了更好地活跃气氛,说白了只要 别人开心就好。 柴经理半仰在沙发上吞云吐雾,茶几上是半包中华烟。提娅刚打过电话来,说 她刚给表弟买完床回来,十五分钟以后到。 小李子则蜷居在沙发的另一角,偶尔的喊一两声:“好,唱得好!” “去陪小李子跳个舞去。”师老头一曲歌毕,想和柴经理说两句话,于是那位 身材高挑的小姐也就听话地到了小李子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小李子有点尴尬,连忙摆手:“我,我不会,我不会跳舞,你可别作践我了。 我真不会!”他仰脖向后躲,但还是被那位比他高出一头的小姐硬是从沙发上给提 了起来。 “没什么难的,两步你总该会吧,我往前走,你就往后退。来,一,二,一, 二……”小李子被那个女孩子强行架到了地毯上,他还忙不迭地问人家先迈左脚还 是先迈右脚。 小李子就像是一只立着的小螃蟹,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他看到柴经理他们笑, 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僵着脖子绷直了小短腿,竟还像电视上表演的国际标准舞 大赛那样弄出了几个探戈的经典造型。 旁边的柴经理和老师头禁不住大笑起来。柴经理包里的呼机突然发出一声鸣叫, 有信息未读。 柴经理坐在那,神态慵懒地翻看呼机上的汉显信息。 “漫漫情关夜未央,京华一梦叹炎凉。心愁万缕无由寄,化作相思鬓上霜。” 柴经理不觉笑了,“这个鬼丫头!” “我来了!”旋风一样,提娅裹着一身的香气冲了进来。所有的人都禁不住 “哇”了一声。 提娅今天没有穿她习惯穿的那种中式连体裙,而是换了一件黑色低胸带蕾丝花 边的黑色长裙。她用两只黑发卡在头顶部将头发一分为二,露出洁白宽阔的额头, 后脑的头发则被集中地向上拢起被一个古铜色的塑料卡子抓牢了。她的肤色被裙装 反衬得像白瓷一样细腻动人。乍一看上去,有点像来自十八世纪欧洲的古典美人。 “四毛子,不够意思,让柴经理等了这么久,该罚!”小李子撇下正在和自己 起舞的女孩。跑过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点事儿,有点事儿!” “钱要回来了?”柴经理递给提娅一张面巾纸,意思让她擦一下鼻子尖上的汗 珠。 “嗯,没瞧费那个劲呢。警察都叫来了。” “嗨,不就几百块钱嘛,让小李子给你找齐不就得了,是不是?”小李子一听 柴经理话里有话,连忙说:“就是就是。有困难别找警察,找你李哥!” “什么呀,我弟辛苦干了好几个月,他不给钱我能这么便宜他们吗?我这叫不 蒸馒头争口气。你不知道,他们的工作环境有多恶劣,住的像狗窝,吃的像狗食。 感觉这外来人都不是人了!”提娅有点激动,声音有些发颤。 “瞎说,谁敢拿我们四毛子不当人,我坚决跟他斗争!”柴经理一本正经道。 “四毛子,你还敢叫警察,警察没问你干什么的?你胆子够大的。”师老头似 乎还挺为提娅担心。 “这两码事儿,大白天他管我做什么的?再说我是替民除害,我估计这回不拘 留也得罚款,反正我就管不着了。” “你弟又找工作了没有?”柴经理关心地问。 “还没呢。我想让他休两天再说。北京这地方水太深一不小心,咕咚人进去就 没影了。” “噢,李子,让四毛子她弟去你那工作吧?怎么样,四毛子?”柴经理似乎对 自己这个提法感觉很高明,声调高了许多。小李子在那点头表示同意。 “你可别到时害我再找警察朝你要工资去。”提娅笑着冲小李子。 “那哪能,让你弟给我当个跟班的就成,我就按月给他开工资,不过嘛,有个 条件,这好事儿是柴经理提出来的,那你得天天陪着我们柴经理,怎么样?” 提娅刚想说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说:“你瞎说什么,拿我一个人换他月 工资,我才不干呢,自己的钱自己挣去!” 小李子笑。柴经理也跟着笑,当然有些勉强,师老头摸摸提娅的头,说:“傻 瓜,话是这么说,有陪(赔)才有赚嘛。” 小李子则表示,现在的沙厂还没有大面积的开工,所以稍微等一等,有钱大家 赚。“四毛子,你们家住哪?你可从没告诉过我?要不我赶明儿帮你义务值班,当 护花使者怎么样?你长得这么漂亮,又没有老公,你不怕招贼呀?”小李子忽然想 起什么似的问。 “贼我倒是不怕,我就怕狼。叫你去我们家那才叫引狼入室,而且是最大的狼。 噢,你是狼,他是豺(柴),他又是狮(师),得,我们进动物园了。” 柴经理指着师老头:“你是狮?”师老头指着柴经理:“你是豺?”小李子更 能在那凑热闹:“我是狼?” 三人哈哈大笑,都说这四毛子就是有意思。 “李哥,以后别叫我四毛子,我叫提娅,提问的提,卓娅的娅。”提娅似乎很 不满意这个四毛子的称法。看他们笑够了,开始纠正小李子的一惯称法“四毛子” 的问题。 “明白,提问的提,哑巴的哑。”小李子接着话茬说。 “来,吃一块水果,别老拿我们四毛子开涮。不,是提娅,提问的提,哑巴的 哑。”柴经理发现自己也说顺了嘴,忙笑着用牙签扎起一块橘子块,递给她。 “不说了,不说了,反正今天我迟到了。按照我们这的规矩,罚酒一杯吧。” 她把一整杯的长城干红倒进了胃里。然后点唱了一首《天涯歌女》,这是柴经理最 爱听的。当然提娅并不知道,在此之前,那位刘小姐也非常喜欢唱这首歌,当然她 矫揉造作的声色与提娅的深沉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提娅的声线有点像香港的一 个著名歌星徐小凤。第一次听见提娅唱歌后,小李子曾经对提娅说:我怀疑你是两 性人,人长得秀秀气气的,一张嘴唱歌跟个爷们儿似的。 柴经理似乎更喜欢提娅版的这首歌,当然主要是喜欢唱这首歌的人。 张小莉从另一个包间里走出来,已经有些摇晃了,而且她的脸因为酒精过敏涨 得绯红。她一步三晃扶着墙,小雨从洗手间的方向走过来,看见她时止步问了一句 :“没事吧?” 张小莉连连摆手:“没,没……噢……喝大了……今儿……他妈的遇上对…… 对手了。”她在作呕, 小雨到她后背轻轻拍了拍,守在邻房门口的“小平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说: “还当使者?小心点,薇姐见着又要骂你了。”小雨红了脸疾步下楼去了。何薇不 赞成自己手下的员工之间谈情说爱,主要原因是管理两个员工比管理一对情人要容 易得多,而且现在这些小孩子年纪小成天地又在这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一旦真在 一起生出事来家长问责,何薇无法交待。对此她曾经三令五申。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