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外面,已是人喧马哗,而厚重的丝绒窗帘却将娱乐城的黑夜留在了这里。这是 一个黑与白相互颠倒的世界。这里的人们还沉浸在昨夜的梦中。 小雨躺在临近门边的一张临时搭起的折叠弹簧床上,可能是因为床小加之承重 不够的原因,他深深地陷在那,而且因为蜷缩的睡姿导致呼吸不畅,他的鼾声如同 月夜下的咏叹调。 他每天晚上都是这样躺在这里,如一个守夜的黑色精灵。 二楼尽头的一间包间改成的办公室里,宽大的写字台后面,靠近墙边的地方放 着一张双人床。何薇头发凌乱地侧卧在那里,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她的犀利,紧抿 着的小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一条印花的粉色毛巾扭缠在她和林松平的身上。 林松平,娱乐城的总经理,四十七岁,人长得其貌不扬,最有特征的是脸上的 那特显阴兀的鹰勾鼻子。 据说当年是靠用腈纶棉制的所谓羽绒服和前苏联人换皮草搞易货起家,掘得第 一桶金以后,又紧接着开始炒房地产,地产热还没散尽他又开始弄歌舞厅,反正是 计划经济、商品经济、市场经济各个潮流中他一马当先,累下了资产几千万。不过, 因为他后来染指并醉心于毒品和赌博,加上经营上的一些风险没有规避得恰到好处, 损失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在北京城海淀区一片也是响当当的富贵一族。 林松平半眯着双眼看着熟睡中的何薇,像在观赏一幅旧时的杨柳青年画。何薇 认识他时二十一岁,现在何薇已经过了二十七,尽管这种周而复始的夜生活多少对 何薇有了一点改变,甚至不经意间林松平可以看到她眼角的鱼尾纹,但在同龄的女 孩子当中她外放的性情和对世故人情中体现出的练达使她显现着独特的个性魅力。 此刻她正像一个睡美人一样,乱乱的头发将她的恬淡与美丽半遮半掩,是另类的迷 人。 林松平轻轻地用手捏了一下何薇秀美的小鼻子,何薇睡意正浓,有些憋不过气 来,索性挥手打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娇俏的呻吟将身体转了个方向,露出袒裸的 光滑的后背对着林松平。何薇的皮肤真好,林松平有时奇怪东北那么冷的天气里竟 然能养出这么好的皮肤来。 林松平伸出厚厚的手掌去,细细地抚摸着。那感觉像绸,不,应该说像丝。每 寸肌肤中都浸包着水珠,滑滑的,嫩嫩的。闭上眼睛林松平总会想起当年。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贴送过去。并借势搂住了何薇的细 腰。何薇的眼睛半睁开,看到林松平有些燃着火的表情,有些不情愿地说:“昨晚 上累死了,烦人!还想……去,回家找你老婆去!” “找她干吗,人老珠黄的,连点弹力都没了,整个一平纹布。哪像你……倍儿 紧,跟个拔火罐一样。”林松平的手开始恣肆地在何薇的身上游弋,由抚摸变成有 力的揉搓,并开始急急地用双唇轻吻何薇的脖颈和后背。 何薇想推没推开,然后也就闭了眼,慢慢地迎合着他,由他去了。 何薇找不到魂销魄蚀的感觉,林松平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次何薇刚刚跃上兴 奋的平台,还没等那船锚在浅海里撞击出潮音来,林松平就飓风一样地退去了。 林松平吸毒。这可能直接地导致了他的性欲及整个机能的减退。对此,林松平 也试图用一些“伟哥”或“神油”一类的助威,但收效甚微。女人三十如狼,四十 如虎。面对正值华年有旺盛情欲的何薇,何薇多少感觉有些埋怨。林松平唯一的一 个办法就是蓄意减少床上的机会,或者愧疚地多从包里拿出一些钱来给何薇,声称 这是精神损失补偿。 购物是治疗何薇心理失衡的有效办法。所以林松平在这住一次,第二天准能看 到何薇到商城去购物,服务员们私下议论准是林总又给钱了,其实何薇只是想把那 钱花出去。花了钱似乎压在心中的那种烦躁和抑郁才能够彻底地释放出来。 何薇经常有一种感觉,一种被嫖了娼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疯狂购物以后会越发 显得强烈。 临近十点半的时候,那时的松梦园已是一片喧哗。 早饭准确说应该是午饭是在快十一点的时候开始的,送餐的是附近的一个东北 酱菜馆的老板,因为与何薇是老乡关系,所以他已经承包这里的送餐业务有几年的 光景了。 因为盒饭相对较贵,何薇为他们选择了大锅饭。做这样的大锅饭只要经济实惠 就足够了,通常没有那么多的什么口味之类的配菜做菜标准。而东北乱炖杂烩菜则 比较适合人多势众。 当然私下里也有个别四川籍和贵州籍的服务员抱怨说东北的菜盐味太重,酱油 放得多,不受吃等等。 何薇倒是实话实说:我当领班你就得跟我吃咸,你当领班我再跟着你吃甜。别 养个小姐身子忘了自己是丫环命!何薇不回家的时候就同服务员们一同吃这大锅饭。 用她的话讲:满汉全席我也不惧,街边小吃我也照样享受。 她从小长在农村,七十年代不富足的农村生活让她除了能吃很多城里人受不了 的苦。城市的浮华背后的艰辛更让她变成了那种能吃能装的人。 “同志们,管吃管添哪!”东北老板就是实在,守着大饭盆看着众人食相打着 哈哈。 一阵饭勺碰搪瓷的叮当声和咀嚼饭菜的那种从口腔滑到食道咕咕之声。 “就不能小点声!吃饭也闲不着你的那张破嘴,老远就听见你在叫!跟个蝼蛄 似的!”何薇穿着睡衣慵懒地出现在楼梯口。 “吵醒姐姐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正做梦呢不是?”小雨正穿着个大短裤 光着上身坐那儿大着嗓门叫人给他去三楼拿个盛汤的饭盒来。见何薇嗔怪地瞪着他, 带着谄笑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做你个头,你丫再没大没小,帮你找对象的事泡汤了。” “别,别,可千万别。你可不能看着你弟弟我水深火热不管。”小雨急忙搬过 来一个圆墩让何薇坐。 小雨前段时间一直单相思,所以何薇看他怪可怜的,就打趣说:“你先看好门 再说。我家那边有个小女孩不错的,赶明我给你介绍一下。” 小雨还当真了,三天两头地催问那个女孩子什么时候能来北京。何薇打着哈哈 说:“等再过两个月吧,人家还没满十八周岁呢。” 小雨一拍脑门,说:“唉,您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整个一未成年人,你要我坐 牢不是?” 何薇坐在那儿,用大勺挑动着眼前大桶里的菜,说:“喂,老板,搁油没有? 噢,有点,还有这么一星儿点肉。喂,你搁的不会是地沟油吧?可别拿那玩意儿唬 弄我们这些孩子啊。” 长得墩实实的小老板连连说:“哪能,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那要出人命了。” 何薇将一只胳膊肘支在立起的右膝盖上,托着下巴看着大伙吃饭。她有点疲惫, 脸色有些青白,而且眼圈四周多少有些乌青,笑语间眼角现出了淡淡的尾纹。她的 手机叫了,她看了一下,没接,任凭它在那儿鸟样鸣叫。 林松平夹着包下楼来了,依旧是昨天的那副打扮,但神采有所不同,尽管眼袋 依旧拉得老长,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大伙吃饭,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总经理早!”小雨率先哈了一下腰。 饭厅里一下静了许多,人们似乎都在刻意地保持着一种食客的美仪,当然因为 没了声音吞咽时多了几分的涩涩。 “何薇,你不去赛特吗?”林松平问道。 何薇有些心不在焉地揉着太阳穴,说:“下午再说吧,你还有事儿要办?” “没什么,我想开车带你去。”林松平用手向后推了一下自己梳得齐整整的头 发。 何薇挪动了一下身体但只是调换了一个姿势,然后继续坐在那儿看大伙吃饭。 林松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了电话,何薇的表情很平静地专注于吃饭的众人, 但是看得出她的耳朵在细心地倾听。 林松平的手机没有调试好音量,接电话时听筒内话音的清晰度特好,以至于旁 边的人都能依稀听到里边的话语。打进电话的是个女人。 林松平声音有些涩涩的:“我刚开机,在外面……昨天晚上,喝、喝多了。什 么女人男人的!你别没事找事儿!我住哪你管得着吗?回家,现在?回不去!今天 晚上?到时再说!”他挂断电话的同时里面传来了一句愤怒的京骂。 他再转过身来时脸色有点难看,“走吧,我用车带你。”他说。何薇动了动嘴 角刚要说话,林松平的手机再次想起,但林松平看了一下没有接。然后那手机继续 在叫。 何薇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对林松平说道:“老林,你先走吧。” 林松平似乎让手机叫得也很烦,于是说了句:“那你有事儿打我手机吧。”然 后目光轻轻地扫过众人,最后在新来的女服务员贺小雪的身上稍稍停留了几秒钟, 贺小雪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自管自的在那吃饭。 林松平转身走了。 “贺小雪,快点儿吃,一会儿陪我逛街。”何薇对新来的那个女服务员说道, 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中,贺小雪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薇姐,我陪你怎么样?给买个冰淇淋就行。”小雨嘴里嚼着饭问道。 “是我陪你呀还是你陪我呀?跟我上街还让我给你买冰淇淋,美得你!张小莉 不是让你搬块豆饼照照吗?也是,你有碍观瞻,你要是上街,北京的交警都得忙着 维持秩序,看你容易撞车!”众人都在窃笑。 “那么严重?不会吧?我可是一片好心。” “熊样儿吧,别不是老林派你盯着我呢。怕我跟谁私奔了不成?” “没、没,那可是绝对没有。”小雨连连摆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