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小秦毒瘾发作了,而且正值上班之时。那时她正陪着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在 唱歌。她感觉到了身体传来的某种信息,她想试图走开,但是那个男人死死地搂着 她的肩,最后那一刻,麦克风从她的手中滑落到了地面上。 她的眼泪鼻涕让那个客人大惊失色,她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马上冲 向了门口。结果出了包间的门还没有走几步,她就倚着墙瘫在了那里。有冷汗从她 灰白的脸上流了下来,她发疟疾般地打着冷战,骨髓里渗出的那种类似虫爬样的东 西在一口接一口地啃咬着她的心,让她无处躲藏无处抓挠,她已说不出是痛还是痒 了。 她开始用手抓挠自己的脖子和前胸,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正要爬出来,她必须 抓住它们。“小平头”惊呼着冲下楼去叫何薇。何薇疾步上楼,见状倒是十分平静, 忙招呼“小平头”和另一个服务生把她抬到休息室。所有的动作都结束在二十秒之 内。 “按住她的手,千万别让她自残抓伤了脸。”看着仍然挣扎,却如同死鱼一样 扭曲了五官渐渐衰弱下去的白小秦,何薇命令那两个服务生。 “这是找死呀。”何薇咒骂了一句,随即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她在翻床 边的一个又一个抽屉,有汗从她的脸上落下来,她停下来,想了一下,又接着翻找。 终于在衣柜里的一只男袜中,她找到了一个微型塑料纸包。 那东西是林松平的。去年春节,他带何薇去南戴河玩,结果他带的粉儿只够吸 三天的。在第三天返回路上,在临近北京十五公里的高速路上,车抛锚了。恰巧那 时林松平毒瘾发作了,何薇见到了比今天更为惊险的一幕,尽管何薇将他用安全带 扣在了座位上,但是林松平不但咬坏了自己的舌头,而且抓伤了何薇的脸,掐青了 她的手臂,要不是北京的吸友飞车赶到,何薇不知道在那个凄冷的夜晚,面对一个 被毒品折磨得有些失去理智的男人,她该如何地去面对。直到今天想来她的心都会 猛然地被揪起,然后有一种被甩到冰水里的感觉,那种经历让她不寒而栗。有了这 次教训,林松平变得多智起来,他通常会在常呆的一些地方藏有少量的几包粉儿。 偶尔地也会在随身穿的袜子里藏上那么一包。有一次,他们去郊外钓鱼,休息时他 竟然从自己驾驶座的软垫下面一个不起眼的烟洞内摸出了一小包。何薇不明白这玩 意儿放到屁股下、袜子里然后再吸进身体里是什么味道。她问林松平,林松平笑, 说:“味道好极了,要不,你试试?” 何薇说:“你想让我卖屁股去呀?”林松平嘿嘿地笑。当然他有钱,因此即使 吸了粉,他照样膘肥体壮,照样神清气爽。何薇有时不得不感叹:“钱啊,你到底 是个什么东西?” 白小秦死鱼一样地翻在那儿。“小平头”和另一位服务员用手按着她,她发际 上沾有口水样黏黏的东西。她的胸衣纽扣掉了一个,胸罩的蕾丝花边露了出来。何 薇进来时一眼就盯住了那儿,“小平头”赶紧说:“薇姐,这可不怨我。”然后试 着伸手,但刚伸到一半就忽然觉得不妥就停在了半空。 何薇随手解下裙上的一个细腰带扔给“小平头”说:“用我的腰带把她的两只 手绑一下,别太紧,太紧勒坏了。然后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小平头”照着做了,白小秦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大把大把的汗 从她的脸上身上流了下来。 张小莉的鼻子刚刚做了修复术,并且又做了牙齿整形。上回鼻子歪了在她心中 多少遗存一点阴影,所以她隔十几分钟就要回休息室来照一下她的鼻子,恰巧这时 她一头撞进来,见状咂着嘴叹道:“薇姐,我帮你,省得她一会儿起来打你。啧啧, 也真是。有钱吸那做啥,一股烟就没了,还不如像我样修修鼻子,弄弄牙,最起码 也能见着点效果。” 何薇说:“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一会她发作起来没准一伸手,你连鼻子带牙 全保不住了!” “真的?”张小莉半信半疑,下意识地用手罩住鼻子和嘴,退出去了。 何薇把那东西打开,用手沾了一点抹到白小秦的鼻子下。白小秦的意识一点点 在复苏,似乎在黑夜里一下见到了光亮的那种人,但一时肉体上还没有适应过来。 何薇发现她的眼睛在一点点变亮,白小秦开始试着深呼吸。 何薇把她从长条沙发上扶起来,然后用一只手把那纸包放到白小秦鼻子下,何 薇的另一只手试着在白小秦的身后解开她绑着的双手。白小秦俯下身贪婪地用鼻子 嗅着,偶尔会闭上眼睛吸气或吐气。何薇知道这种办法较那种放在箔纸上再点燃香 烟来吞吐的作用不同,但多少能起到镇定的作用。白小秦的长发散乱着,何薇扶着 她后背的手感觉的是那种没有肌肉的骨感。她的两个纤瘦的胳膊上,有着新新旧旧 的密麻针眼。 望着这个曾经与自己相识六载,一同在娱乐场度过了许多华光的旧友,今天的 属下。当年的美丽、清纯、风情万种的白小秦,在这白色的世界里正被毒魔折磨渐 变得日趋的憔悴、贪婪和陌生,这个美丽的壳里已积纳了太多的垢。 何薇的心被刺得有点痛,有一行泪从她的眼角落了下来,但她随即快速地用揉 眼睛的动作遮了过去。 白小秦缓过神来,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说出来。 何薇重新变得冷冷的,如同从冰洞里发出的那种很空空的声音。“连针都打不 起了,不能戒吗?” “我现在没钱戒。”白小秦有气无力,浑身汗湿。 “没钱戒就有钱吸?你挣的钱呢?全变成烟儿了?你很快也要变成烟儿了!” 何薇的声调变得很高,甚至很尖锐。“你把陪人上床的钱都吸光了吧?你这是找死! 瞧你这鬼样子,剩下一副骨架子,马上连肉都不得卖了。说不上臭死家里都没人知 道。”何薇扳着白小秦的肩,两眼喷着火。 白小秦不敢抬眼看,她怕自己被那火给燃烬了。她低低地垂着头,像一个弓着 背的大虾,大虾落泪了,那咸咸的泪来自虾心。 何薇叹了口气,说:“攒钱赶紧戒吧,要不真来不及了。” 何薇从休息室出来时,脸色阴沉。正逢白小秦的客人在那大呼小叫。他正要找 何薇就派给他的小姐是吸毒者的问题讨个说法。何薇说:“吸不吸毒跟你没关系! 她吸毒也没花你一分钱。你别拿这个跟我说事儿。人是你自己选的。我管保媒拉纤, 还管你生不生孩子?” 那个客人说:“那不行,除了把所有使用过的物品换掉,你还得重给我换个小 姐。” 何薇说:“行,今天我除了你们这几个外来人我不给你换,其他的包括房间、 酒具、我都给你换了,但是小姐不能换。要换也成,先把小费付了。这年头白吃白 喝行,不能白陪你两三个小时。不陪你人家还陪别人呢,你这叫占用人力资源!” 那客人说:“就没见你这样当领班的,你不指着我们常来怎么着?” 何薇说:“常来不常来是你们的事。我们这儿的客人从来都是不请自来的。有 你过初一,没你也照样过十五,我们好像不缺这仨瓜俩枣的。” 那个客人说:“你这是说话吗?” 何薇说:“是话你听,是屁你闻。趁现在结账我正好给你打个折。”那个客人 鼓着一肚子的气终于发作了,他拿出一沓百元大钞砸向了何薇。 看着那飞舞在空中的粉蝶,何薇冷冷地说:“结账到吧台,别给我,我不缺你 这几张纸钱!”直着腰板走了。 那个客人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下,当然那句咒人恶语终究没有冲出口, 他已经看到黑塔一样的小雨和另一大个子保安正满眼杀气地盯着他。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