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提娅休假回来了,她捧着一盆工艺品的珊瑚去了何薇家。洁白如玉般坚挺的珊 瑚造型让何薇的小屋平添一道亮色。何薇一面啧啧赞叹并触摸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一面不时地用眼睛的余光扫着提娅。接受了阳光的照耀和碧海的洗礼,提娅原本青 春美丽的面容上又多了几分活力与光彩,而且何薇发现,原本爱笑的提娅虽然旅途 疲惫但是浑身上下的每个毛孔中都散透着一股笑意与轻盈,她原本有些孤傲的眼神 中竟然多了几分小女人的贤淑与温柔。 提娅已浴爱河,而且这爱来得是那样的迅猛,恐怕连她自己都感觉很突兀,在 别人看来更是猝不及防。 “赶紧上班吧!要不你的客人都走光了。”何薇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拿眼睛 的余光瞟着提娅,提娅好像没十分在意这句话,没有言语。何薇又重复了一遍,而 且把语调故意地放缓。 提娅挺了挺腰,一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何薇说:“你以为这娱乐市场是你的?这个场合不同于别处,男人再丑再老, 人家也可以找新的,人家只要看你超过三回你就是旧的老的。你脑袋里浸水了吧。 你看你这一走,柴经理别人陪了,张处长找你不见人家也寻别处去了,还有其他的 几位,我就不跟你一一说了。有了新的,人家同样也会忘记你这个旧的,何况这个 机会是你送给人家的。你有时有点太过,而且男人这个东西需要你不时地与他们沟 通,包括打情骂俏卖卖风情,你可倒好,有时连给人的电话号都是假的。我真不明 白你!又想当那什么,又想那什么。”何薇考虑到这话毕竟太重了,所以就用“那 什么”给代替了,当然她不说提娅也很明了。 “真不想干了!”提娅重重地将身体摔在何薇的床上,然后盯着天花板,说: “薇姐,你不知道,我现在看见男人头就大。我竟然不知道怎么样说话,我有时得 强迫自己说坚持,再坚持。每天一上班我就盼着下班,我甚至有时怕天黑。因为天 一黑我就得上班,就得从人变成鬼了。唉……”提娅一声叹息。 何薇坐在她身边,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想那么多干啥,发昏当不了死。 你还不如趁现在这小模样还挺招人,多挣点钱才是真的。我知道你的心情,虽然现 在我是领班,但我有时也一样,可是你想,这年头没钱能行吗?有钱就是爷,没钱 给人当孙子人家都不愿意。你有了钱人家见了你都会点头哈腰地尊敬你,没谁会问 你包里那钱哪来的?是不是杀人放火抢来的,或者是陪人睡觉挣来的。你想想是不 是这个理?” 提娅忽然坐起来,对何薇说:“你烦我也烦。要不这样吧,薇姐,你比我来北 京时间长,咱俩一起开花店吧,听人说永定路那有一些门面房要出兑,那附近有几 家医院,生意肯定好做,这年头看病人都不送吃喝了,都送鲜花。听说人死了还有 送花篮的。” 何薇问:“又从哪学来这套理论?” 提娅说:“你上回过生日老林不也开始给你送花了吗?还有情人节。” 何薇向后一甩她的长发,说:“花店的事我没想,我这个人管人还凑合,还不 能管太有文化的,我可懒得去花那么多时间侍候什么花草,你看我这屋,我都懒得 收拾。我出去开店就意味着脱离开老林,你想我这店能开消停吗?再说,老林在海 淀这一片混得特熟儿,黑道儿白道儿的,他非带人砸了我的店儿不成。而且就我那 点家底我的确不敢动,要是赔了,老林这儿我准回不来了,到时我上天无路,入地 无门,那我可就惨喽!等再攒些钱再说吧。我感觉自己年岁也不小了,再干别的行 业有点底气不足,我好像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干不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替别人做 事只赚不赔,拿我自己的钱去做事儿,我怕打水漂了,毕竟咱攒钱不容易。” 提娅没再说话,自己在北京无依无靠,想做事确实很难。客人倒是真有想帮她 的,可是她不能求助于他们,因为她承受不起那样的代价。 何薇的话也不无道理。 张小莉来给提娅还钱,见提娅容光焕发,就讪讪地问:“北戴河好玩吗?” “还行,我从小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大海,真美!”提娅意犹未尽,眼中荡着 莹莹的波光。“你猜,阴天时海水是什么颜色的?” “海水还能变脸,蓝色的呗。”张小莉眼睛与大脑里的色彩是极为单调的,所 以她想象不出这海还能变色龙样地变来变去。 “告诉你,绿色的,深绿色的,就像你们草原的那草,当然是长得很高的茂盛 的高草的颜色。” 张小莉嘴一咧,说:“真的,下回有机会带我去瞧瞧,我长这么大,什么山呀 海呀的全没见过,小时候见到的除了绿草就是牛马羊,小时玩的除了摔跤打架就是 咯啦哈。你知道什么叫咯啦哈吗?就是畜生身上的小骨头。” 提娅摇摇头,说:“我不清楚。” 张小莉上前摸了一下提娅的腕骨,想想似乎又不对,又去摸提娅的脚脖。提娅 怕痒,躲得远远的,笑问她做什么。张小莉说:“我给你解释不清楚,所以我只能 这么告诉你。大概就是这个部位的。”提娅笑。 张小莉其实是没话找话,她想知道自己抢了提娅的客人后提娅见自己的第一反 应,结果提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张小莉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又不知道从哪 说起。于是就一会儿抠抠手指甲,一会对着镜子拉拉头发,在那儿绞尽脑汁,搜肠 刮肚。 提娅明显地感觉到疲惫,想睡觉。但是张小莉就是没有走的意思。聪明的提娅 已经明白了几分,说:“张小莉,你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 张小莉赶紧说:“是,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 提娅。 提娅拉过一个枕头躺下去,说:“说不说?不说我睡觉了。” 张小莉支支吾吾地说:“我跟你说,你陪的那个柴经理来了……” “听说了,来了就来了,怎么了?”提娅从来没把哪位客人放到心上,她的原 则向来就是顺其自然,愿者上钩。 “何薇说你不在,就让我陪了。”张小莉欲言又止,她的确是有些说不出口。 “陪就陪了,那又不是我的专利,你以为那是我老公呀?”提娅一副不经心的 样子,她现在心里想的不是那个柴经理的问题,而是明天怎么样才能迈过准婆婆的 门槛的问题。 “那,你说,下回要是他再来了,咱俩都在,四毛子,你说咋个陪法?” 提娅一笑,说:“抓阄。” 张小莉有些泄气。说:“那完了,我向来点背,手气不带好的。不过,我跟你 说四毛子,那个柴经理还交待我个事儿,我这几天正琢磨呢。” “一个盖楼的能有什么事儿交待给你?”提娅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这也是为我好,他说要是遇到的客人中如果有建筑工程项目的可以找一 个。联系成了,到时他从建筑工程款中给我提成。”张小莉一脸正色。 “是吗?还有这等好事,从前可没有听他说过,可能是每次我都嘻嘻哈哈的, 和他从来没有正面交谈过。他不是空许愿逗你玩吧?”对于这种类似于天上掉馅饼 的事提娅有些质疑。 “不会,肯定不会。我跟你说,他原来有个傍尖儿(情人),河北的,真给他 联系一个工程,提了将近三十万,人家现在自己在保定开了一家礼品公司。靠!提 三十多万呢,我一辈子都挣不来!” “行啊,张小莉,几天没见,把个经理的内幕打探得清清楚楚,快成福尔摩斯 了。” “什么摩丝发胶的,这些都是他主动说的,要不我哪知道?”其实,张小莉真 不知道那福尔摩斯是做什么的。 “那你联系着工程了吗?”提娅问。 张小莉一副沮丧相,说:“你看我嘴里这泡,还有这火牙,这都是这几天着急 上火闹的。我这个人素质低,陪的客人跟我一样,高不哪去,我找别的小姐吧,她 们都不愿意介绍自己的客人给我,说怕我借找工程把她们的客人抢跑了。四毛子, 我发现了,就你还好,没一点私心!” “这样吧,我原来接触过一个客人,好像是原来在哪个部委了,现在说不清楚, 他们这些人都躲躲闪闪的,怕别人知道太多的底细,不过有一次他请我吃饭,主动 透露过好像是在哪个中央直属的一个大型企业中做老总。这个人好像挺神通的,经 常有一些地方的市级领导什么的请他。看那样,能耐是不小,但是我可要告诉你, 这家伙表面不骚,目不斜视,连你手都不碰。这种人才可怕呢,他要是真一开口, 肯定直接就会把你拉上床。” “那你跟他上床了?”张小莉狎昵地看着提娅。 提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她总问我新疆那边有没有什么事,问我需不需 要帮忙,而且说太小的事儿他还管不了。他说从地委到省委他有好多关系。他巴不 得我求他,可我是一平常老百姓,一不犯法二不违规,我哪有那么多事。” “我靠!官越大人越色。不过,就是人家色也得找那漂亮的,就我长得这样, 人家看都不一定看上,更别说求人家办事了。不过,这事儿要是真有门,我可就发 大了,那时四毛子,我和你平分提成。怎么样?” 提娅一乐,说:“张小莉,我可不想跟你平分,如果这事儿真成了,说明你有 财运,不过,你可以在和这个姓许的谈这个的时候私下里过个话,把提成分给他一 部分。你想,他们这些当官的只有关系没钱,别人送钱又不敢明着去拿,拿个借口 遮盖一下不就顺理成章了?你把握好了,没准儿是次机会呢。这个柴经理也真是, 以前可没跟我说过这些。看来,你这家伙真的如算命的说的,财运来了。”提娅眯 着一双秀眼看张小莉。 张小莉心里有鬼,所以有些不敢正视提娅,只是哼哈地应承着。其实,近一段 时间来,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只要肯付出,一些看似难成的事也会变得简 单。有时这些与美貌并无多大关联,美貌那东西只能刺激刺激男人的眼睛,关键时 刻你得舍出来漂亮脸蛋以外的东西。这个道理经过张小莉后来不断地总结提炼,越 发地在她的人生信条中变得颠不可破。 提娅负责任地把那个姓许的电话打了一遍,无人接听,于是她对张小莉说: “两种可能,一种是在家,一种可能是在开车路上,所以他到时会打过来,我到时 给他提醒有你这么回事,你再打电话时心里就有谱了。不过,我说,这个事儿成与 不成,分寸你可自己掌握着。” 张小莉点头哈腰地,说:“行,行,他要是真回电话,你可千万说点好听的。 要不就说我是你的啥亲戚,表妹什么的。” 提娅乐,说:“这工夫想跟我套近乎了,发大财时别忘了请我去吃满汉全席。” 张小莉连称一定,一定。 张小莉的手机响了,是她老公。她有点烦,抽掉了手机的电池。 提娅说:“你这是做什么?” 张小莉说:“这样,他再打就不在服务区了。烦死我了,四毛子,我最近经常 回家晚,他就一遍遍地打电话,回家还不停地翻我的包,还像狗一样缩着鼻子在我 全身上下地闻,脱了衣服他竟然还检查内裤。有一天晚上我没回家,他把我的胳膊 都给掐肿了,问我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我真没折,为了他我眼瞅着都倾 家荡产了。我不拼命挣钱我怎么弄啊?” 提娅没说话,她没时间听张小莉唠叨,她知道自己和张小莉一样,都是站在路 口的那种人,但每个人的心事不同。张小莉是想怎么样将这条长长的路走下去,而 她时刻在考虑如何在这条路上回头。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