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提娅斜倚在床上,眼睛盯着窗台上的那瓶二锅头发呆。为了增加那酒瓶的透明 度,提娅特意把那酒瓶外面的纸标签撕掉了。 那个白色的东西浮在酒里面,提娅似乎仍能闻到它的血腥,并感受到那阵痛。 挨着它放置的那盆绿萝风华正茂,油油的绿叶遮满了全盆。一边是生机,一边是死 亡,同样是生命却有着不同的结果。 两天来提娅一直关着手机,她不想有任何人的打扰,也不想听到任何声音,她 想静静地一个人呆着,她甚至把窗帘全部拉严,不让阳光进来,她让自己固守在牢 狱之中,她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多。她用肉体的痛自刑,她美丽的梦如那季节里 的扬花,一点点地随着风破碎并消逝了。 她曾经想打电话给海龟,但她又止住了。说什么?说我现在流产了?还是再次 经受一次质疑?因为在提娅这里,真的一切来去了无痕。 她竟然有些悔恨自己当初给他打的那个电话。 她随手拿起一本枕边的书,书的名字是《女性爱情批判》。 张小莉接到了小河南的电话,说她在海霞歌厅门口见到了柴经理。柴经理刚下 车,而且车里还载着一漂亮的小姐。张小莉顿时火冒三丈,小河南说,我不一定看 准确,为把握起见,你先打个电话给他。 这回张小莉还真多了三分智慧,她根据小河南的指点跑到了海霞歌厅的门口, 她一眼看到停在边上的那辆白色捷达车。对这台车张小莉还是很熟悉的,因为柴经 理曾经很多次在夜深人静时载着她从歌厅回他五棵松附近的那个独居。然后一阵亲 密之后再用此车送她回自己的家。而且张小莉知道在这个车的某个角落里,柴经理 放着整盒的避孕套,当然都是些她小时候当气球吹的落伍的计划生育用品。 背倚着捷达车,张小莉给柴经理打电话。“你现在在哪?” “我在路上。有事儿吗?我开车呢!” 张小莉有些压不住火了,大声问:“哪条路?” “去机场的高速路,我送一客人走。” “放你娘的狗屁!你按个喇叭给我听听。”张小莉一边挂电话一边气哼哼地向 里走。服务员问她找谁,她说找姓柴的。 服务员说:是柴经理吗?请跟我来。 看来背地里没少来,连服务员都知尊姓大名了。张小莉越发得有些恨,他妈的,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还不够你忙的! 当服务员打开房门,张小莉出现在包间的门口时,屋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 到她的身上。柴经理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半天没闭上。他的手正搭在旁边一位长 发女孩的肩上。张小莉第一次学会了闭嘴,然后旁若无人地如一重磅炸弹坐到了柴 经理的另一边。沙发被她的重压弄得一颤。 柴经理有些不知所措,如同被火烙了一般快速地抽回了自己放在女孩肩头的手。 半晌才支吾出一句来:“你、你怎么找这来了?” 张小莉用喷火的眼睛盯着柴经理身边的那女孩。那女孩不但没有走的意思,竟 然操着浓重的四川话挑衅地问:“你看我干吗?” “你丫挺的走不走?找抽是吧?”张小莉噌地立了起来,的确有要伸手的意思。 旁边同来的一位先生急忙拦住她,把她连推带拥地按到沙发上,说:“都怨我, 都怨我,人家柴经理不来不来,我非得拉着他来,本来想过一会打电话给你的……” 借此机会,柴经理急忙从包里拿出两张百元钞票塞到那女孩手里,说:“你先 出去一下。” “打电话哟!”那女孩子声音娇滴滴的,在张小莉听来感觉特恶心,女孩把钱 攥到手里,然后故意在张小莉面前扭了几扭性感的腰,扬着头出去了。张小莉这个 火,但却是王八钻灶坑。 柴经理用手拉过张小莉的手,露出了不太自然的笑脸,说:“我也刚到这,本 来我打算去机场送客人的。他们非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了,刚才你打电话时我确实 是在路上。” “看来你的车一定是长翅膀了,要么怎么比火箭都快,眨眼儿工夫就到这儿了?” 张小莉的话里带着刺。柴经理嘿嘿干笑着,毕竟包间里音乐声音很大,那几位客人 自当没听见,继续点唱着歌曲。 张小莉的心中如同一个充了气的球,鼓胀得她感觉一阵阵的憋闷。柴经理从包 里拿出一枚精致小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金黄色的的毛主席像章。“给,这可是纯24K 金的,戴这个避邪。别生气了,拿着吧。” 张小莉尽管有些生气,但看到那足金的像章,态度明显地缓和了一些。“妈的, 不要白不要,我不要也准送别人!”想到这,张小莉顺手接过来放到了包里。 女人是物质的,看来这句话放在张小莉身上非常准确。有时候她甚至有一个习 惯,就是在心情极端不好或愤怒的情况下去商场里购物,有用没用的东西弄了一个 大包小裹回来,心情就会舒服了许多。当然大愤怒大消费,小情绪小消费,反正是 有一次她情绪最恶劣的一天中,把一个活期存折上的近五千块钱全交给了商家。 “想去碧溪玩吗?我带你去碧溪怎么样?”柴经理讪讪地问。 一提碧溪,张小莉来了精神,听提娅以前说过,说好像是在良乡那一块,据传 说好像是中央某位领导人的儿子建的,应该是五星级的水准吧。“真的?今天?” 张小莉有点不相信地盯着柴经理的脸。 “你想今天去?那好,就今天。”柴经理一见张小莉高兴了,于是就把头转向 正在唱歌的一位胖老头,说:“老张,今天去碧溪怎么样?” “行!没问题,什么时候走?” “唱会歌儿就走。今天去不回来了。” “我马上安排!”那位胖老头一脸的笑意,好像找这个机会也很久了,然后就 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今天我们钓个大鱼吃好不好?怎么还生气呀,哟,这嘴上可以拴头小叫驴了。 笑一笑……笑一笑。”柴经理似乎真的有点理亏,张小莉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没见 他这么温柔地说过话,心里高兴表面上仍冷着脸。 “那女孩儿你认识呀?”张小莉又开始扯到了刚才的事儿上。 “什么呀,我人还没进来,他们就安排好了。她怎么能跟你比呀,再说,别人 有事求我,他们安排的人我敢往别处想吗?” 张小莉对小河南说的柴经理拉着小姐满街跑的话有些怀疑,她觉得大白天的柴 经理似乎不太可能,于是对柴经理的话默认地点点头。 “不过,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当着别人的面这多不好,要是今天我求别人办 事儿,这样的场合你一摔脸子,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和你有关系,我在偷着养‘ 小蜜’吗,那影响可就大了。” “行,这事儿我能办到。对了,你跟我说的那工程的事儿我可正在联系着呢, 要是真成了,到时你可别忘了给我回扣。说话算数!” 柴经理伸出一个小指头,说:“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张小莉也伸 了指头过去,但谁也不知道这小孩子玩的把戏在两个成人之间是否还真的能成一种 约束的工具。 张小莉给他的老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和提娅去房山玩了,她知道提娅 的手机一直关机。 柴经理的捷达车尾随着胖张的奥迪A6一路风尘奔向良乡,路边的庄稼正是扬花 结子时节,空气中透着一股闹市里面没有的清新味道,车内的CD放着一首五六十年 代的《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 柴经理的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则伸过来放在张小莉的腿上,并不时 地用轻掐一下张小莉的腿根儿。 张小莉在一堆CD里面翻弄了半天,才找出一张陈升的歌盘来,于是一首低沉的 《把悲伤留给自己》响起。歌词伤感忧郁,带着七分伤痕色彩。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 个人走。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 憾放在心中,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柴经理看着张小莉陶醉着听音乐的样子,他眼神古怪地扫了几眼张小莉。张小 莉则冲着他有些诡秘地笑。 张小莉今天除了有些生气还是有些兴奋的,她竟然为自己耍的小手腕的成功感 觉快乐,更主要的是她为能来这星级山庄而兴奋不已,她觉得柴经理因为心里有愧 于她,才会对她更加的依顺。但她忘记了一点,她和柴经理之间不是夫妻,何况她 没有任何的资质来要求对方怎么样地忠诚于自己。 事后,她在总结自己惨败的原因时说:“其实我们彼此彼此,谁都没闲着。提 娅说得对,当老婆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情人的只能是两眼紧闭。我错就错在 两眼睁得太大了。老婆是特务,我也成了间谍了。” 他们先去打了保龄球。张小莉还从没打过保龄球,只是常听一些小姐们说起, 在此之前,她一直感慨自己登不了大雅之堂的主要原因就是自己结交的客人档次太 低。 换好了球鞋,柴经理便耐心地教她怎么样握球、举手、错步、投掷,张小莉虽 然人不精明,但是论玩还真有一套,居然瞎猫碰上死老鼠地接连打了两个全中,胖 张和他的“小蜜”还捧场地给了她几片稀落的掌声。 再后来,张小莉的体力就渐显出了不支,而且十三磅的投球到她手上,眼瞅着 沿球道奔向那齐刷刷的小瓶子去了,奇怪!快近目标时却突然转了方向,直奔下面 的沟道里去了。张小莉一拍大腿,说:“丫挺,真他妈的邪门,连球都不走正道!” 柴经理在旁提醒她注意说话用语,并小声嘻嘻道:“难怪呀,人邪球还能正?” 张小莉翻了一下白眼,说:“别光顾着说我,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你没教好!” 柴经理在那意味深长地笑。 因为天色渐晚和身体疲劳之故,他们没有去垂钓,但还是吃到了鲜美的塘鲤。 其实到这里来玩的人通常把垂钓当作一个引子。 当他们最后一曲卡拉OK唱完时,已是将近午夜时分。胖张先行去安排好了住宿 的客房,然后打电话告诉柴经理和张小莉过去。碧溪庄园的确很大,从这栋楼到那 栋楼之间竟然也得驾车。 “刚才我好像看到我们总公司的车了,我们领导也常到这玩,这样,我先进去, 你跟我后面,避免让别人看到不好。”下车时,柴经理叮嘱张小莉。 张小莉倒也听话,见柴经理进到楼去,自己等了三分钟才进去。进去后张小莉 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柴经理房间号了,只听刚才柴经理说是在十五层。上到十五 层,又没见服务人员,左右两边又都是通道,张小莉竟然不知往哪里走好。打柴经 理的手机,关机。 她的刚刚撤下去的火又腾地升了起来。她竟然又乘着电梯回到一层并坐到外面 的台阶上,气鼓鼓地瞪眼望天。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好像是一块狗皮膏,除了 需要的时候自己能与男人有肌肤之亲,用过之后,自己的唯一去处就是垃圾箱,而 且是越远越好,那膏药味没谁愿意闻。 “靠!面子再大能大到哪去?素质再高又能高到哪去?脱光衣服还不都他妈的 一个样儿!”张小莉忽然觉得这世道真不公平,男人和女人纠缠了几千年还是这般 的不平等。 男人花天酒地,多吃多占,还自诩没有情人是废物,有了情人是人物,狗屁人 物,我看是动物! 情绪低落脑袋简单的张小莉竟在那一刻生发出好多的感慨来。一股冷气丹田起, 竟悲从中来,委屈地想哭。 “小莉,小莉。”正恨恨想着,柴经理不知何时又折回身来,站在门里向他摆 手叫她。张小莉狠狠地瞪着他,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低着头随 着他往里走。 “你怎么回事儿?我们的领导真来了,刚才打电话给总公司的会计师,说我们 头儿就住在十二层,这要是让他们撞上,你不是要我老命吗?”柴经理声音尽管压 得很低但明显带着一丝的不高兴。 “放屁!你告诉我十五层,十五层房间多了,我哪儿找你去?”张小莉的声音 里带着一丝哭腔。 “那你刚才跟着我不就得了!”柴经理也有些气鼓鼓的。 “你跑得跟兔子似的,再说我站到电梯门那,你人早都没影了。你嫌我丢人你 带我出来干吗?”张小莉有些不依不饶,声调有些高。 “小声点,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怎么回事儿?什么总公司领导,不会是你这里有相好的吧,怕时间差打不 好撞车吧。”张小莉不无挖苦地说道。 柴经理没说话,脸色阴沉着用房卡划开了房间的门。 一个标间两张床,两个人分床而卧。这原本就不是夫妻,只因为各取所需暂时 地凑到了一起,像一个临时组合。柴经理下车时仍没有忘从车里带出两个安全套来, 他本来偷放到枕下的,但现在那东西在他手里攥着,不经意间把其中的一个揉出了 两个大口子。 他妈的,还没用就坏了,劣质!他把它们整个地塞到了那床的缝隙里。爱他妈 谁用谁用吧,他把抽着的大半截烟蒂狠狠地摁在床头的烟缸里,睡觉! 天明时分,胖张打来电话,还笑嘻嘻地问柴经理一夜春宵如何。柴经理笑笑, 说:“爽!” 分手的时候,柴经理没事人一样扔给了张小莉一千块钱,这是他的老习惯。然 后告诉张小莉:“我这两天工程项目要验收,忙着呢,所以你尽量少打我手机,我 老婆最近好像有所察觉。” 要不说张小莉犯傻呢,人都说哄死人不偿命。连何薇都骂她:“这年头哄得男 人滴溜烂转,把他包里的钱该套的套过来,把想办的事办了,然后时机成熟时给他 来个爱情突然死亡,别指着这露水情能长个十年八载,正经夫妻还有个审美疲劳呢, 趁他没疲劳赶紧捞,看他稍有疲劳主动先出脚。就像那病人似的,躺在床上十年八 载不死把人都烦死了,要是冷不丁地来个突然死亡,你看哭你的人眼泪都是真的。” 这点何薇懂,但是张小莉不懂。男人对家里的老婆腻烦了他才出来寻呢,没美貌的 寻美貌,没温情的寻温情。张小莉本不能拾遗补缺,更大的错误是她成了一个随时 可能炸开的火药桶。 张小莉后来也悟出自己的一个经验,那就是对男人只讲一次,她说就像一次性 台布一次性纸杯一样,一次用完就扔,这回怎么着我都是新鲜的。你想找我我还厌 你这个旧呢。这都是摔了跟头后张小莉才明白的事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