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你出过台吗?” “没有。真的没有。” “为什么?你是这么的漂亮……那钱对你没有引力吗?” “有,当然有,但就像我第一次见客人时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而第二次见客 人时是我主动说的话。什么事有了第一次,那东西跟吸毒同一种情况,第一次可能 还有些恶感,或者是羞耻感,最后当数钱的那种快感超过这些东西的时候,人就会 变成纯动物,而且有时不一定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一种肉体上放纵或发泄带来的那种 自我调整。我之所以这样坚持是因为放纵会加重我的堕落情绪。我有时感觉自己已 经生活在精神病院了,所以我有时半夜醒来经常用手使劲掐一下自己,那种疼痛能 让我知道我还真实地活着。我有时感觉灵魂很受煎熬。” “你这样做,别人怎么理解?” “很多小姐说我傻,缺心眼。那些有这种要求的客人肯定是骂了,用那句最难 听的话骂我,说我当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 “听到这些你怎么想?” “我想如果我不为自己在心中立牌坊,我就真成婊子了。骂就骂吧,相反这种 人他们骂过以后应该觉得我很不错吧。我没想出淤泥而不染,因为我从外表到心灵 已经不同程度地接受了这种耳濡目染。” “你用什么办法试着改变现在的你,或者试图保持原来的你自己。” “一个人闷在家里看书,一个人摆扑克,或打游戏,现在我还可以玩电脑。除 上班时间以外,尽量把自己封闭起来,少跟客人或小姐们接触。我也很少主动联系 他们,通常给电话的都只有几位。” “你常看什么书?” “看一些类似于《交际大全》、《女人生存的资本》、《看透你的心》、《能 说会道三千六百句》、《男人这东西》、《冰鉴》,还有一些相面类杂书。” “我发现你看的这些书大多与人际交往有关,你选择的这些书对你的工作有帮 助吗?” “做我们这个行业就是一种纯粹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而且这种交往很非正 常,所以我读懂男人的同时要先读懂我自己。” “你读懂了吗?” “当我只懂了一半的时候,我觉得我不该再继续读下去了,因为对照的过程中, 我更多读到了人性丑恶的那一面。” “你怎么样看待男人?这个话题可能大了一点,你怎么样看待你接触过的这些 男人?” “怎么说呢?我如果说男人不好,那有人一定会骂我,你的爸爸和兄弟还都是 男的呢。歌厅里见的男人通常都会失去男人在社会大环境固有的真实,包括一些官 员,他们都会露出他本性的一面,对着小姐做下流动作连掐带摸的,甚至也有一些 提了裤子不给钱耍赖装熊的。缠着小姐非要休自己老婆的,或者泡上某位小姐以后 白吃白喝,专吃软饭的,什么样的都有。渡边淳一的《男人这东西》让我感觉男人 真的不是东西。从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到五六十岁的老男人,当我把各个年龄段的 男人都陪完以后,我真的觉得男人对我来讲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看到别人结婚我 甚至感觉有些奇怪。我曾经陪过一个客人,刚结婚两个月竟然来泡歌厅搂着小姐接 自己老婆的电话,说我在加油站呢。男人不是东西,小姐应该更不是东西。但却总 有人拿着小姐当作比茅台钻戒更贵重的东西在外送。” “这么多年你真有没有遇到过让你心动的男人或为你动心的男人?是指那种纯 感情上的没有任何杂质的?” “正如那首歌中唱的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他还没有来到。我曾经爱 过,至于说这感情纯度,当然有杂质。” “他做什么的?” “你想不到他是一个留学归国人员,父母还都是高干。” “结果呢?” “差点让我死掉,我曾试着想从楼房上跳下去,用结束生命来祭奠这段爱情。” “为什么,就因为他放弃你了吗?” “……我为这场感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当时我已经怀了孕,他正巧出差,我 在电话里跟他讲了,他当时用一种很怪异的语调讲我是想借此和他结婚。他家人当 时正极力反对我们的交往。我感觉自己那时真的全线崩溃了,我特别恨,真的是从 骨头里往外恨,恨别人也恨我自己。所以我竟然糊涂地想到了死。” “是什么力量最后让你有勇气重新活下来?” “我觉得所有的错都因为我这样的特殊职业,因为我所处的环境,而且这个行 业里太多的丑恶为人们所另眼和不齿。 最后我一个人独自去做了手术,在手术台上我掉眼泪了。不是疼的而是感觉自 己特屈辱。分手是定局了。你想后来他都拿着钱和我结账来了,我还要厚着脸皮让 人家爱自己,这是打死我也做不到的事。“ “你没有收他的钱?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补偿啊?他没准儿也是这么想的?” “我把钱当着他的面撕了,是美元,多少我不清楚。也许他认为这是一种补偿, 但如果我收了他的钱,我真的是跟他出台了,而我等于到菜市场上把自己给卖了一 回。毕竟我和他是在这种环境里认识的,而且是这样的身份。” “你觉得这件事对你伤害很大是吗?” “对,我以为我用真心赢得了世间最真挚的情感,但结果不是。这种伤害是从 皮肉伤到心灵深处的。客人中总流传这样一句话,说爱我的人惨不忍睹,我爱的人 名花有主。其实在这里我觉得这话我可以改变一下。说爱我的人名花有主,我爱的 人惨不忍睹。用这话来形容他我觉得很恰当,他是一个合格的客人,但不是合格的 恋人。我现在一直在避开他的问题尽量地不去想。” “这种经历以后你觉得自己还会真心地去爱一个人吗?” “不知道,人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我会结婚,但也许这种感情 不会再那么的纯真。我十分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够坦然地面对男人。” “你想到过离开这个行业吗?” “想过,从我进入这个行业那天开始,我就在想。但我一直在找机会。因为我 爸爸去世早,我妈妈有肾病,现在靠大量的药物来维持,每年的药费就要三四万, 我妈妈是个民办老师,没有能力承受这些。我承认我对钱也真的很热望。因为它能 挽救我妈妈的生命。我现在只能这样,而且我需要一段调整的时间,就像冰箱里的 冻肉,要想解冻它你不能一下子浇上热水,可能你要把它拿到常温状态下,让它自 己内里的结冰一点点地消融。这个自化的过程只能我自己来做,当然我现在正努力 地让自己的内心解冻。” “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希望自己尽快地做一种改变,也许用不了明年,我现在已经买了电脑了。 我想掌握了一定的技能后,用自己并不多的积蓄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继续留在北京吗?” “不一定。北京容易引起我太多的伤感回忆,到时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真心地祝你成功,同时也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心灵的阴影,快乐地生活。亲爱 的观众朋友,如果您有一些特殊的人生经历需要讲述给我们,或有一些真诚的话想 对我们栏目的嘉宾讲,欢迎您拨打热线电话:010-68××××××与我们联系。或 者用手机发送短信000 至7200参与我们的讨论。心灵档案,记述你我心灵故事;心 灵档案,记录你我心路历程。谢谢观众朋友们,下期节目再见!” 提娅走出电视台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她深情地对北京灿烂的夕阳伸出了双臂, 做了一个深呼吸。今天,她是最快乐的日子,最起码还有人能倾听她的话。她通过 诉说把压在自己心上的那块巨石搬动了。 她真的要感谢那台带给她机遇和勇气的小电视,那天看“心灵档案”节目使她 有了这样想倾诉的冲动。于是她主动打电话给节目的编导。没想到这么快节目组就 通知她录制节目了。 提娅的心中涌起一种很有力量的东西,正穿过黑夜照亮她的整个生活。 主播将节目正式播放的日期告诉了提娅,因为节目是每周一期,提娅故事播出 的时间是在下周日的晚间八点半。 手中拿着节目组送给嘉宾的一只签名小卡片,提娅哼着小曲,弹跳着走路,像 一只快乐归巢的鸟。 提娅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何薇收看本期节目的频道、栏目名称以及播出时间。何 薇尖着嗓子在电话里大叫:“四毛子,你干什么?这种事儿你也敢跑到电视上去讲。 乖乖,后半生你不想活了!” 提娅说:“没事儿,节目组为我做了播出效果处理,脸用马赛克挡着看不见的。” “没脸没皮!嗨,既然没露脸皮,你没在节目中说出咱娱乐城名字和地点来, 你在节目里没提提我呀,也顺便给咱娱乐城打打广告。招招人气。”何薇倒没忘记 自己手头的生意。 提娅说:“什么呀?人家这是心灵档案,属于心理隐私类的谈话节目。我人名 都是化名。” “这玩意儿还挺有意思,提娅,告诉我怎么联系,赶明儿我也上一回,不过嘛, 我要上不用马赛克,我得露脸!我要脸!”何薇在电话嘻嘻哈哈逗提娅。她知道这 段时日,这四毛心里还真窝了好多心事。 “你要是真那样讲了,你才是不要脸呢!你想是不是?”提娅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