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梁启德观察着他们几个人的表演,沈殿青有自知之明,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而是峰回路转,用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语气问梁启德:“我给你写过亲笔信,郑晓 慧赞助网络系统的事是真的!她表示说梁院长给了我知情权,我也要他通过网络了 解医疗信息,包括……”“你可以走了。”李荷截住了沈殿青急于要传达出的信息。 因为她发现梁启德始终以不信任的目光看着沈殿青。她感到他的目光里还有别样的 犀利的穿透力,仿佛也看透了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有祁汉忠,你也可以走了。你 得配合张北辰副院长,使简易病房的床位尽快到位。” “普外科简易病房的床已经到位,我已经通知了吴铁征大夫。他可以通过门诊 部,收治生活困难的病人。但我不能肯定,这些病人是否知道咱院的善举。” “祁汉忠,这用不着你担心,”李荷想尽快地把他们打发走,“柳迎春记者已 经是咱院的‘准媳妇’了。她会通过晚报把信息发布出去的。”看着祁汉忠和沈殿 青走出办公室,她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都是些人物,天生 我‘才’必有用的人物啊!” “李荷,”沉思了一会,梁启德问,“老局长让我别忘了创三甲,是吗?” “他是这么说的。” 梁启德喝了一杯老局长送给自己的茶,突然问:“你跟心理医生熟悉吗?”李 荷听后下意识地环抱起双臂,像心理医生所说的那样,双臂环抱于胸前,属于来自 潜意识里的保护动作。 她自我保护着并且质疑着梁启德:“我怎会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心理医生在潜意 识里挖来挖去?你是借用心理医生之名,暗示我心理阴暗吗?别人可以把我诊断为 偏权型的精神分裂症。胜则王,败则寇!我不在乎前院长柳松仁如何评价我,但我 在乎你的评价。你不能受安韦怡大夫的影响,对我有偏见。” “你的思维转悠到哪里去了?李荷,我是考虑,三级甲等医院需要设心理门诊, 我是指这件事。这跟心灵宁静的安韦怡大夫有什么关系?”想了想,梁启德忍不住 评价道,“她跟你不是一类人。你们都是女性,思维方式和人生价值观怎会有这么 明显的差别?”梁启德的评价宛如爆炸后的弹壳碎片猛然击中了李荷,她像是忍不 住剧烈的阵痛般地倾诉道:“启德,这能怪我吗?” 她随后奔出门,再回来时把喜鹊唱枝头并且刻有一品夫人字样的胭脂盒放在了 他的面前:“当年,假如你娶我为妻,今天的李荷是何等的悠闲和浪漫。可是,你 和徐玫琳的婚姻带走了我所有的情感。假如我不在权力上有一番事业,我还剩下什 么?” 梁启德凝望着那只胭脂盒苦涩地笑了。一品夫人?她无论处在怎样的位置都逃 脱不了对权力的欲望。不同的是,她现在需要身体力行,亲自做;而不能指望常年 漂在海洋上,与海洋有着无尽渊源的涂醒伟。 “启德,你理解我了吧。”他从梁启德的面前收回了胭脂盒,“凡事都有原因, 这得怪你。”梁启德的内心突然又萌出了另一种悲衷,她的抱怨实在是太牵强了。 即使自己娶她为妻,当激情燃烧的岁月尘埃落定之后,她的状态会跟现在有什么区 别吗? 这样判断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接听了电话,然后对李荷说:“胡局长 让我到局里去一下,你通知王宏亮,让他在停车场等我。” 34 炎热的夏季里,雨是最寻常的。一下就是三两天。没有雨的日子,海洋性气候 特有的潮湿仍然稀释着空中的氧气,让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过着持续的闷热难安 的日子。 梁启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停地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水。开车的是王宏亮,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梁启德聊着:“现在的老百姓对医院的意见大着哪。看病难,花 不起钱。院长,你说这事该如何解决?总不能把责任全部推给医院吧。唉——”他 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看病难的问题让新上任的胡局长赶上了。当然,以前也 存在这个问题,可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新闻媒体的宣传,百姓的抱怨,看病是大 事。刘云幸亏在咱院分娩,若是到其他医院,我一个司机怕是负担不了分娩的费用 哪。看病就医的负担的确是重,得一般的疾病还可以应付,若是得了重症,非倾家 荡产不可。”王宏亮感叹的同时,梁启德琢磨着,局长亲自打电话通知自己到局里 来,一定是跟平价病房的事情有关。 是的,梁启德的判断没有错。十五分钟后,当他走进局长的办公室时,局长开 门见山地问:“启德,收治生活困难的病人的准备工作怎么样了?”梁启德把改造 简易病房的事向胡局长作了详细汇报:“下午就可以收治病人。”他承诺道。 “我已经在网上看到了帖子,启德,‘没有钱,到人民医院’的提法,你能应 付得了吗?” 坦率地说,梁启德还没看网上的帖子,谁发的?什么内容?他对此一无所知。 可面对局长的提问,他只好如实地回答:“困难很大,如果大批的病人涌入,我担 心床位的周转出现问题。” “探索着做吧,启德,我知道这件事的困难很大,也很重要。”这时,胡局长 停顿了一下,目光与梁启德的目光对视着,彼此交流了厚重的责任感:“市领导很 重视百姓就医的问题。我把平价病房的任务先交给你,是相信你的品德和协调能力。 当然,不能认为是平价病房就降低服务质量。我特别想交待你,在收治生活困难的 病人的过程中,一是不能出医疗事故,二是要强调治愈率,三是服务态度,你要保 证零投诉。我们每天都要循环往来在各种疾病之中,不能摁下葫芦起了瓢。” “知道了。”梁启德意识到了局长的担心,“我尽量做好。” 在返回人民医院的路上,王宏亮忍不住地问:“院长,局长找你,跟平价病房 的事有关系吧?瞧吧,咱院热闹了。用不了多久,就跟赶大集一样了。” “为什么?”梁启德问。 王宏亮说:“你想啊,有数不清的老百姓可治可不治的病,因为看病太贵了, 也就忍了。例如阑尾炎、胃大部切除等等的病,不闹到急性腹膜炎或者发展成胃癌, 百姓谁愿意拿出可怜的储蓄,住院手术。如果是平价病房,结果有些不同,平时存 下的病,现在可以拿出来治了,指望的是平价治病。当然,原先危重的慢性病,即 使平价,也未必看得起。这很矛盾,尤其是咱院的情形,只照顾生活困难者看病治 病,医生们势必忙碌,谁还有精力创三甲。不创三甲,咱院怎能发展,我……”王 宏亮欲言又止,看上去,不愿意更详细地涉及到创三甲的事。 “依你的想法,解决矛盾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梁启德非常想知道,像王宏亮 这些人的想法是什么? 显然,王宏亮已经有了答案:“政府负担百姓看病的费用,把医院养起来,一 律公立医院,跟医院本身的经济收入脱钩,也会有效地防止医疗腐败。我个人认为, 这是最好的办法。”梁启德对此保持沉默了,他不是政策的制定者,他所能做的只 是人民医院力所能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