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夜想曲文/消失宾妮(3) 就是说这个? 嗯。他的笔又旋转起来,像是罗盘中央的指向针,我等待他的出口指向我这 一块狭小的区域。但他忽然醒悟似的停了下来,熟练地拿住笔,说,别放那么大 声音,我都听见了。他指了指耳朵,对耳朵不好。 我笑着把耳机放回原处,仿佛堵塞了世界唯一可以蒙蔽我的方式,然后我闭 上眼。我说,总会有损伤的,这毕竟是以暴制暴。 这毕竟是以暴制暴。这世界,你参与不了,你干预不了。它跑得那样快,你 追赶不了。像是父亲摔去了门,我站着看他摔,摔一下不够,他还能继续推开, 再摔第二下,第三下。砰砰砰。你控制不了。很吵。因为母亲离开了,他逐渐无 法控制自己的手,他推卸,推卸别人离开他的原因,推卸砸碎家具的原因,推卸 一切他身上本有的、正常的负担。 最后他推卸掉我,将我送给别人抚养。他像是蜕皮一样,他选择成一个光洁 的人,把身上本有的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我试图去找回他。 我第一次那样暴怒地争吵,我等待他的躯壳会被语言所触动,哪怕他只是觉 得有一点点冷。但,倘若他感觉得到温度,我便拥抱他、原谅他。倘若。但他未 能。 这是我第一次明白以暴制暴。 我羞辱他,打骂他,忤逆他,顶撞他,但一个他那样盛气凌人的暴者,却在 这个时候忽然停止了暴行。我胜了。我以暴制暴获将他打败。但我本来不想这样。 我宁愿他能够打我,摔门,摔去家里的一切,只要他能因为一切物质的丧失而忽 然感知到他自身所存在的可能。 但他未能。 他忽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捂住脸深深哭泣,缩成了如我一样渺小的核。他 内心柔弱的部分这样被唤醒,而后他低沉地告解,他说他知道他有罪,罪至无法 挽回,他对不起许多人。他这样宣告了他永远丧失了他对自己存在的主宰权,也 以善意为名,将我永远地推开。 我扬起头,此刻还太早。阳光尚存。太明媚。我不喜爱明媚。 后来我时常遇见景夜在听歌。我在书架前翻阅书籍,看见一本陌生的封皮, 翻开来, 到最末页,看阅读卡上的名字。我阅读他阅读的书,没有他的名字,我便很 难再看下去。 我不知我在期待什么,也许是期待在印刷字符间能够窥得他鲜为人知的内心 世界。但书本都那样干净。他将自己收藏得很干净。我抱着书本靠在书架前,有 人从身边走过,耳机里的声很大,离得很远就听见了。我 抬头才发现是景夜。他没有摘耳机,而是抱着书本走过去,他望见我便停了 下来,指了指耳朵,而后用拇指摆出" 很棒" 的手势。我看着他笑了。他也是笑 着的。他的眉眼顺成了细细的弧线,弧度那样温和,甚至让我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