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人能在一场灾难中存活下来,其实并不一定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我是这样认为 的。 好多好多次,走在大街上,我会突然地庆幸自己身体健全,四肢完整,双目明 亮,触觉正常。每一次我看到车祸或者其他灾难降临导致残病的新闻,我都会问自 己一句:若不幸的人是自己,我还有勇气活下去吗?然后深刻庆幸那人不是我。 我从来不买彩票,因为我觉得我已经非常满足,万一中了奖,我会吃不消。 我能忍受死亡,却忍受不了身体的不完整。我知道我这样的想法很不成熟,会 侮辱身体有缺陷人士的尊严。事实上,我非常尊重和敬佩他们,只是,我不能去设 想万一哪天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女驴友被迅速抬下山去抢救。下面的内容,是根据现场情况由有经验的领队模 拟而出: 驴友离开大本营后去附近溜达,也许是前一天的顺利登顶,让她觉得清凉峰就 是这么一个风景区而已。 她选了一些别致的场景拍了些照片。爱摄影的人都知道,只要端了镜头,会发 现任何地方都值得拍照。她开始往稍远的地方游移,注意力都集中在镜头里。 后来,天气突然变脸,她拍完最后一张,准备收工。这时,也许是不小心踩踏 上了什么,也许其他原因,反正,她感觉小腿上被什么咬了一口。 她回头一看,这一看,立即让她魂飞魄散:一条蛇,通身黑色,头竖起,扁颈。 立马感觉伤口疼痛且日渐加重。抖抖地查看伤口,流血不多,且很快闭合变黑, 周围皮肤开始红肿。 她想喊救命,可是发不出声来,不知道是一时失聪还是失声。但是,出于自救 的潜意识,她做了一件事:扯下了相机的带子,紧紧扎在小腿上。 她知道要在意识迷糊前作一件事情:喊救命。她应该喊了,可惜那时候正是阵 雨时间,野猪塘的营地正混乱着躲雨,没一人听到。 恐惧越来越大地包围她。不知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她感觉麻木开始向近心端 蔓延。她已无法保持清醒。 她想向营地靠近。她努力想辨别方向,但此刻,清凉峰在落单者面前露出了它 最残酷的一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哪儿都相似。 女驴忍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先还瘸着一条腿走,后来完全是爬行,然而, 她2 小时的努力,爬出了一条近一里的路,却是越来越远离大本营的无效挣扎。她 也喊救命了,但是没人听到,这时候,她只需要有个小小的救命哨。 再后来,她感到困倦,胸闷,恶心,全身冷。 等到领队发现她时,她完全是个泥人,蜷在那里,如同一堆小小的土堆。 在她被担架抬走时,我见着了她一面,很年轻的女孩。 完成搜救任务的领队们陆续下山,我身旁只有豹子一人。 我觉得冷,裹紧了豹子给我的抓绒衫,却依旧冷。 “豹子,那女孩,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我问。 “现在不能确定,这要看中毒量以及她的体质。” “我想知道最坏的结果。”我执拗地问。 豹子迟疑一下,说:“从伤口以及症状判断,袭击她的应该是条眼镜蛇,它的 毒是混合毒,也就是说,它的毒液中既有能损害神经系统的毒素,也有能破坏血液 循环系统的毒素……而且,她的小腿被捆绑时间过长,肢体很可能因血循环受阻而 坏死……也就是说,女孩除了截肢外,还有可能神经方面的受伤,这样不排除眼睛 失明、肢体畸形等终身残疾的可能。” 能想象若一个人要这样过一生,那具体的生活会是怎么样? “她今年多少岁?”我轻轻地问。 “26岁。”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