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宾馆 小车缓缓地行走在开满美人蕉的绿化区,这数千平方地皮丢荒多年,去年才全 面完成绿化种植,算是有寄托了。花草都还像样儿,该红的蓬蓬勃勃地红,该绿的 也不敢尽情发黄。林若眉想着这块绿化地是周相那小子培的泥,心里就有股子说不 清的味道,小说无法出版,报复他的愿望又要无限搁后了。傻子都知道她的心意, 就是想踩烂他的饭碗,把他踩回原形,好叫他再来崇拜她热爱她。好喜欢他当年带 给她的感觉:那么殷实,那么乖巧,那么深情,那么有分寸,那么甜言蜜语,又那 么痴爱狂情。爱情骗子都是这么风景宜人! 若眉把车停在树荫下,随即燃了根烟。一个原本没什么特别的男人从车旁走过, 很专注地瞄了瞄窗内的若眉,随着“咯吐”嘹亮过后,地上就“噗”地给了回应。 若眉的目光平静地绕过地上的脏物,几只渺不可见的虫子在不远的树根窜来窜去。 正午的太阳更炽目了。 林若眉着了车,又来到万红发廊。要不是他们尚欠她一屁股赌债,她应该一早 就来了。 真爱赢不来男人!好文章赢不来出版!赌博赢了没钱收!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劲 儿? 陈万红脸上涨满了笑容,激动地说:“我说你这人咋就这么走运呢!要是早来 个把小时,嘿嘿,叫你也填一份简历。” “简历?”若眉谈不上愕然,没什么东西愕然得过她的命运。 “抓赌了。”陈万红扁嘴说,“罚就罚呗,又立什么档案。” “不就没得玩了?”若眉心下索然。 “你带够钱没有?”陈万红笑嘻嘻。 “走走!”若眉尚未知陈万红要带她去哪儿,就大声地命令。 桃花宾馆是有背景的赌窝,幕后黑手正是荷枪带兵的公安叔叔。遇到这种已经 很普遍的现象,林若眉总还会忍不住多想一下:“一个城市的维和总指挥,把大半 精力和权力用来助长黄赌毒黑,到底想把民众的精神引向何方?民众用三分热情生 活,却把七分热情寄托于黄赌毒黑,这笔帐怎么算?” 德威先生长期包租着五楼一个套间,抽佣缴租,一天抽五百。人多的时候开四 五台麻将,更热闹的时候,沙发和床也有棋手和牌王屈居。 林若眉进门一眼望遍,大厅开着一桌麻将,房里躺着一群男女,没见到德威先 生,只有他的上海女人。这不很要紧,德威先生早晚会出现,等他来了,她也就踏 实了。这话可没道理,有的只是感觉。 上海女人叫宝娜,脸上明晃晃犹如一面镜子,这五月天,裸着两条薜宝钗般的 玉臂。这么一照面,两人都颇出意外,随即,双双拿出客套的笑容来。 宝娜笑问:“你没当公关经理了?” 若眉笑回:“都什么时候了。” 宝娜笑唱:“欢迎欢迎!来来来!开台开台!” 若眉笑迎:“好啊,又有钱赢喽!” 五六名喽罗忙活起来,给宝娜拿饮料、搬最好的椅子、在最好的椅子上面放个 最软的枕子。 若眉自己搬了把椅子,打宝娜对面坐下来。 陈万红接了个电话,拍拍若眉的臂膀就走掉。 这里的打法并不复杂,术语“鸡平五一”,即鸡糊五十,平糊一百;外加跑马, 马数不超六只。一场下来,输赢界于五十到二万之间,六七千块是家常便饭。此时 南风未完,若眉已输掉四千多,那钱也跟喽罗一样都讨好宝娜。赌博嘛,非赢则输, 怪只怪宝娜笑得太过明目张胆,教林若眉疑心万丈:“她是赢了我才特别高兴吗?” 因宝娜若赢了别个,就会客气地赔礼:“哥哥妹妹,不好意思,吃了你的啦。” 林若眉自觉被某些东西捉弄了,于是蹲而不坐,唇上吊着根烟,喝声:“过两 幢!”此中有方位之说,过两幢正好把她和宝娜的位置对换了。虽不至于百试百灵, 但偶尔一试,却十之八九见效。果然,宝娜转眼吐出二千多,急了:“也过两幢!” 若眉不慌不忙等大家过完牌,才说:“踢一脚!”即再过一幢。 宝娜立时沉下脸,喽罗们不满地瞪着若眉,说:“没这规矩吧?” 若眉含三分笑容,和声地问:“你们都不懂吗?那就不踢了。”心想这么一搅 和,不踢也踢了。 谁知宝娜妩媚地一笑,说:“要踢要踢!正好我们跟你学习。” 若眉心里暗乐:“想高风亮节?可千万要保持哈,我就专搞你!” 这时德威先生进来,看见林若眉一副大咧咧的流氓样子,很吃了一惊,满面好 奇地望着她。随后,若眉听见一声娇滴滴的“老公!”,出自宝娜飞飞扬扬的小嘴 贝齿。虽然若眉对这个称呼很不恭维,但见他们能维持到今天,还能叫得这样甜腻, 不得不服,却也立起不屑:你这点亲爱的,前几天才围着我打转转儿呢! 局散,若眉赢了六千块,叫了个快餐搁在麻将台,一边吃一边把双脚也撂到了 桌面。因她见过很多烂人都是这副样子,很能吓人,而这里正好就是个烂人窝,法 律管不了烂人,中国五千年文明史又教育不了烂人,烂人只能依靠亡命之徒来治理。 德威先生走进来,看见若眉在吃快餐,吓得大惊小怪:“怎么吃这个?快别吃 了!待会一起吃!” 若眉一心一意地往嘴里送饭。 德威先生满面好奇地看若眉吃饭。 服务员进来收单,德威先生手快,替若眉付了帐,这倒是让若眉非常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