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么想我 却说胡非非头一回乘坐卧铺,没有了硬座车厢内的脏乱拥挤,他高大的身体可 以随心舒展。一个等级的差别,所享有的空间和服务,令他惬意之余生出了许多对 虚荣的窥探之心。打量车厢里的人,也打量自己,大家都是品牌衣品牌机品牌包, 浑然无类,看上去算得和谐。然而,世界的和谐,需要有均等抗衡的武器和买武器 的钱;社会的和谐,除了提倡和歌颂还需要填平虚荣的钱物。人不可能没有虚荣, 两个捡垃圾的老太婆,都会比比谁的孙子学习好呢! 胡非非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眉目传情,幻想起乡里乡亲的赞誉,倍觉家乡亲切。 但他内心又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假洋鬼子,炫的是别人的财富,耀的是别人的胆势。 认识若眉前后不过半年,已享受到七八万报酬,这对于已有十年劳动生涯的他来说, 是个巨差。假设把国家所有被黑掉的钱,包括被贪污去的、吃公款吃掉的、输给国 际赌场的、炒外汇亏损的,以及一切愧对老百姓的工程款花边款折腾款,拿来作为 广大劳动者的合理酬劳,那么像他胡非非之流的人,根本不用绞尽脑汁,仅凭着一 双勤快的大手,也能养得家肥屋润!真理从实际出发,现在他不再依赖政府,只信 赖若眉。倘能年年这样锦衣回乡,好歹也算个荤饭碗吧。 一切出轨的事物,都能发出混乱的声音。今天,他也达到了如此境界。 他看书,吸烟,喝酒,跟上下铺的乘客海侃,觉得没什么好玩了,就又想起若 眉来。贵妇,毒妇,泼妇,骚妇,贤妻,良母,无论哪一种,都宛若给她顶虎头帽, 套不进,戴不牢。唯一能给她的定义是:“孩子”!孩子本是要人去疼爱的,而她 却本末倒置,拿他这个大男人当孩子。唉,强者的悲哀! 这时若眉来电话:“吃东西没有?” 胡非非笑说:“我呢,正在想你。” 若眉快活地说:“亲爱的,不用这么想我,想一下就够了。好好吃饭,好好睡 觉。” 胡非非已能理解若眉的叮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要怎样安逸的环境, 怎样平和的境界啊!尽管胡非非承认若眉对他很好,但心里还是很无良地感觉很无 趣。他苦心孤旨,想创造离婚娶她,她却一掌把他推回桃桃身边,还鼓吹他跟桃桃 做爱,爱情在她那儿就那么不神圣,不专一么?她别说不要他洗衣洗碗,连根烟都 要自己拿自己点,把他当个废物供养,为哪般?他的聪明、勇敢、保护精神、大大 小小的虚荣心,一律搁浅在她这片沙漠上。综上种种,虽不忍心谄她个玩弄男色之 名,但起码说明,她没有正确过日子的心态,等把他玩厌了,或哪天她没本事了, 就是他的末日。否则一个正经女人,会有那么多男人么?他甚至断定,自己交了一 个特纤细、特善良的情人,满腔都是放荡的柔情、轻率的奉献、肤浅的甜蜜,惟独 找不到半分结结实实的感受。 火车越走,家越靠近。胡非非生出个很无奈的念头:绝不能被若眉始乱终弃! 且回去尝试跟桃桃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