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有多大? 若眉得知胡非非已上了火车,急忙坐到镜子面前。这是块长方形的梳妆镜,倘 把它安置在人群里,人群里就有了百分百诚实的人士,姑且排除哈哈成份,就这么 美言它吧!因此时此刻,主人需要一种严格的批判精神。主人自己也看见了,实事 求是的梳妆镜里,的而确反映出一位神气怯怯的略为憔悴的女士。女人的美貌是花 生油、巧克力、冰激凌,本身都是不能自用的,注定就是上帝送给男人的礼物。她 没有礼物送给胡非非,只好给他发去一条信息:“我又老了,你要有思想准备。见 面如果你还想跟我做夫妻,请拥抱我,不然就拉拉我手,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亲爱的,我爱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 “先亲皱纹再亲嘴嘴。” “那我做事去了。”若眉得到了抚慰。 “等一下!我有个要求,见面你先拥抱我。” “不!我负责扒你裤子!” “哈哈哈,你学会解皮带了?”胡非非开心地问。 若眉愉快地回到小说里,没隔多久,又收到胡非非发来的信息:“如果你不是 已经有了男朋友,真的好想对你说,好想你!” 若眉有片刻的疑惑:开我玩笑?就跟他玩大点:“友情提示,求爱信息误发我 这里来了。”没一会儿,一条信息闯进来:“上帝!阿门!我真是糊涂透顶啦!把 发给同学的信息发到你那里去了,说明我脑袋里面时刻装着你!” 若眉浑身软绵,回道:“谢谢。” “你真别误会!真是发给一个同学的!” “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真的只是同学!” “你开开口好吗?求你!!!!!!” “好吧,我不多解释什么了。请你回答,我还要不要过去?” “那我往回走了?”胡非非已心如雪水。 “对不起,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好了。”回这条信息时,若眉已躺在电 脑房的床上哭湿了半边枕头。她用自己在情场上的经验,分析这条信息的暧昧之处, 它确乎含蓄而玄妙,高明又谦逊,起到何等巧妙的影响,就视乎读信息人的语文水 平和生活态度了。有好一会儿,她不知应该怎样处置自己的情感,宽宏的:“你本 来就不配爱他,该移交时就移交。”受伤的:“是他强调说,你就是他这辈子要找 的女人!君子不打诳言,他最像君子,更不能诳言。哪怕他随便做,别人还能带眼 识人啊!他为什么也随便说?”自责的:“原来你如此欣赏他,信任他,皆因你对 他的真面目毫无所知,而你竟然不屑了解。他好自然好,你便爱他。他不好自然不 好,你便不爱他。既然跟开车和刹车一样随意,那你又慌张个什么?”智慧的: “每个人的血管里都徜佯着若干个情人,有怡心的,有怡情的,有怡性的。爱情有 多大?正如你所得那样大!爱情有多小?一如你本人那么小!”若眉心里明白,需 要面对的还不止这些,还要做出信赖的表情,来安抚即将到来的情人、亲人、客人 ——她现在无法给他的身份下确切的定义。否则就是侮辱他,赶他走了。 胡非非躺在车上,脑袋好像掉在地上。 刚才的消息,他本意要找同学沉香讨份工作的,只因三四年没有丝毫联系,一 时不知话从哪里说起。想到刚出校门时,他们男女同学最要好的那么四五人,每年 春节聚会,见面都以拥抱开始,告别都以拥抱结束;有时晚上休息,遇到哪家条件 不好房间不多,他们就女生睡床头,男生睡床尾,嘻嘻哈哈谈到天明。虽知男女有 别,然数年同窗之谊,加上一年方得相逢,令他们暂时模糊了性别。但他们的拥抱 也好“同床”也好,都是干干净净。 那时的农村,那些大爷大妈们还不知道“另类”“新新人类”等词汇,遇到如 此羞瞎眼睛之事,一边忍不住地偷看,一边扭过头去批判:“哎哟哟,现在的娃子 们哟,还怎得了!”这样的话,传到“娃子们”的家长耳朵里,男生的家长不敢有 太大反应,好像默认自家儿子占便宜了;女生家长比如沉香爸妈,有一年春节就严 禁沉香见男同学,沉香说:“我们大学里生出孩子的不知有多少,你们要有办法就 不用种田了,学校定会高薪聘请你们去做棒子。” 小雪是同学中公认的前卫先锋,拥抱的事也是她发起的,她对父母的管教,顶 撞得让人肺疼:“父亲大人,当年您偷情的时候,有没害怕别人说三道四?母亲大 人,老爸偷人时,我记得您还上过吊,管住了吗?” 后来,胡非非一帮同学经过多次修正,得出以下结论: 一,农村人纯朴,是因为农村人偷情,总是一边自己偷,一边骂别人偷,仿佛 从来没有放下伦理道德;城里人狡猾,是因为城里人偷了情,就会理解别人偷情, 好像生怕社会不乱。 二,我们的抱抱,既不那样的纯朴也不这般的狡猾,更不会怀孕。 三,所以我们一定要抱下去,至少坚持到让农村人变狡猾。 然而,随着各自的机遇变化,同学们如今大江南北,难得见面,往年的抱抱, 在那几位同学心中或许正如胡非非一样,偶尔的忆起,偶尔的幸福! 胡非非正是受这幸福感染,发出那样的消息打前站,希望沉香忆起往日同学深 情,以便开口相求不至落空,谁料信息竟然发给了若眉。他知是上火车前后给若眉 打了好几个电话,就按打顺手了。如若心中有鬼,怎会不对号码再三检查?想此时, 若眉不知伤心到什么样子了,哪里还解释得清?他懊恼地狠抽自己两耳光,很响亮, 似要让若眉也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