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 若眉天天等胡非非的消息,也天天等不到,想这样大事,也不知会一声儿,好 叫人放心。出于做小三的本份,她从不给情夫家里打电话,从来都是被动地等他们 找她。 她闷闷地拿着鼠标往下拖,这一叠又一叠黑压压的文字,苍苍茫茫犹如一座蚂 蚁山,看着不禁觉得累,颈脖的痛楚较以前严重,凭感觉断定骨头发炎了。 若眉关了电脑,过来坐到窗前的转椅上,点了根烟,眯起眼打量着房间,说不 清是熟悉还是陌生。这间主人房里,原本就朴素的家具,现已透出旧气,梳妆台连 个化装品的影子都见不到。最奢华当属床头的海尔长枕,其软硬正好,一夜下来不 但头发不被压扁,估计连梦都是字正腔圆,有理没理地睡过了四个男人,而她竟不 晓得为自己买一瓶润滑油?想到妹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妹妹用的手机、挂包、 穿的衣服、搽的护肤品,虽不是天下最好,也至少属中上档次。若眉突然感到心酸, 生活在顺城,怎样折腾自己都不为过。谈情说爱,怎样糟蹋自己,也是绝对胜任有 余。不为什么,只为自己没遇到像大卫那样的好男人;不为什么,只为自己尚未修 炼出过硬的享福心态。 手机响了起来,若眉心里一跳,以为是胡非非,谁知却是周相。 周相很随常地问:“眉,在家里干什么?也不出来玩玩?” 若眉心里正软弱,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些无力地说:“上哪儿玩?不知为什么, 心里很闷很闷的感觉。” 周相对她这把声音并不陌生,虽然她过去用得不多,但每次使用,都表明她此 时不是一般软弱。他估摸着十之八九会被拒绝,却又抱着一星希望地问:“我来接 你好吗?你想去哪儿都行,开着车兜风也行。” 若眉犹豫着,实质并非犹豫,而是心思恍恍惚惚,不知跳到哪儿去了。 周相催一声:“眉,我现在过来了?” 若眉一惊,声音有点大:“等下!” 周相料着没戏了,抱怨似的说:“黄森都出国了,你何苦难为自己?你怎么还 是这么喜欢吃苦,自找苦吃?” 这是若眉熟悉的声音,过去只要他如此一说,她就会觉得苦上加苦,苦得难以 承受,而从了他。但如今她感情充实,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大胡非非九岁,潜意识 却认为,主动权在她这边。她应该告诉周相,自己已经有了胡非非,可她不愿告诉 他,不想让他知道,不想永远失去他。留着他也许毫无用处,但失去了他,就是失 去了。 她笑了笑,颇为友好地说:“呵呵,我们已经陌生,很陌生。我还没思想准备 跟你出去,算了,不去了。”没觉得这么做很对不起胡非非,因太了解自己,绝不 会再跟周相睡到一起,即此痴迷到除掉裤子,她也会迅速穿回。关乎周相,她谁都 不为,只为了自己内心深处残留的那一点感觉,有好感,有报复,有游戏。不会刻 意为之,但会顺便为之。再说也不能认真,他十天半月才给她打一个电话,倘认真 了,就会出现吃了上顿、等饿得奄奄一息,才来下顿的景观。 世事是很玄妙的,当一个女人身边缺男人,上帝就会给她送来别的男人。 胡非非回家才短短几天,不但周相找若眉,而黄森竟也来电话了。 黄森刚到美国那会儿,置屋置车,观看异国风情,时间还算容易打发。但感情 和身体离开了若眉,就显著地感到不适,他对她始终存有孩子断奶般的依赖。探听 得家乡的官非还不够大,不足以跨国,于是就给若眉打电话。细数美国总统是家家 户户的,警察是家家户户的,汽车是家家户户的,牛奶是家家户户的,最重要,人 是平等自由的,并且备受国家爱护。若眉原本不愿理睬他,知道他平安就够了,但 听他把异域国情描绘得如此合理,又禁不住心动,暗盘算:“要是他能把我母子弄 过去,安安的社会教育就得到解决了。把儿子安置好,我要么回来跟胡非非过,要 么把他也弄过去。”她在作这等过桥抽板计划时,认为自己远没黄森会打算。他创 新,她跟风,青出于蓝也是可以的。 “我恨你!”她郑重地告诉他。 “不要恨不要恨。”黄森和气说。 “我的恨会变成一条毒蛇,钻进你的良心里,时不时咬你一口!还不够,还要 钻进你的裤裆里,咬得你蛋疼!”她越说越咬牙切齿,前面骂人,后面勾人。两层 意思同时发挥。 “若眉,你误会了。”黄森解释说,“当初以为把他们弄过去,我就跑回来跟 你过。” “你是厘等公司董事长,算得太周密了。”若眉恨恨然,“结果呢?” “我想办法,我保证想办法。”黄森连声答应。 “想回来吗?想我了吗?想得性冲动了吧?”若眉为了使他更加难受,半真半 假地调起情来。 黄森叹息一声,说:“若眉,美国确实是另一个世界。鬼佬都诚实单纯,行是 行,规是规,不拐弯抹角,没得折腾。以前总觉得你太幼稚任性,到了美国,才发 现你是生错了地方。若眉,好想你,如果你现在身边,我保证不像以前那样对你。” 若眉突然坐得跟木桩似的,大滴大滴的泪珠涌了出来,他终于明白错不全在她 了么?当初一心认定他老实可靠,把他从万花丛中挑了出来,作为一辈子的依靠。 那时他一有空儿就载她去兜风,不管是开会还是聚会,只要生起一丝思念,都要给 她打个电话,即此只为了拖长腔调喊声“若眉”,他半夜性冲动,她就不能在天亮 以前入睡。他如此残忍地享受她,而她却一度误以为他是多么爱她。她后来还是清 醒了,因他始终量着她的小肚子供给,吃饱点就是浪费,吃好点就是糟蹋。日积月 累,一直到她认识了周相,黄森的脾气变得狂躁起来,甚至在那一年的大年初一早 上,祝福她越长越丑! 生活是一点一滴,爱人是你爱我我也爱你,摆多少大道理,都不如摆正天秤的 法码。 此刻,她对他既同情又感伤,说:“森森,你觉悟得不是时候。你没经历过分 离的日子,现在毕竟分离了,你得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你在美国生活不是一天两天。” 黄森苦笑一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若眉转眼已不同情他,冷酷地说:“不能死,你还没受过活生生的苦,多尝尝 吧。尝过了,就什么都明白了。”